心肝10
“今年天气反常，前两天都到三十多度了。”李素萍的神情里也带着些许担心，“往年哪有四月份就三十多度的？” </p>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雨像滚着的珠子沿着窗户往下滑，陆予心想起那只受伤的白猫，不知道它有没有地方可以躲雨。 </p>
白姨叫他过去吃饭，他随口应了一声却没动。 </p>
他又想起了那只喂了很久，却没来得及说声再见的橘猫，陆予心第一次见到它就是某个下雨天，它警惕地躲在车底下。 </p>
“白姨，有伞吗？”他问。 </p>
以为他是怕明天忘了带伞，要提前准备好。李素萍接话说：“在玄关柜里挂着，我给你拿。” </p>
陆予心注意力没在这里，甚至没察觉到同他说话的是谁，去接伞时才意识到是李素萍。 </p>
陆天华不在家的这些天，他很少同李素萍说话，李素萍尽管看得出来自己不喜欢她，可仍避免不了上赶着送殷勤。 </p>
陆予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接了过去。 </p>
李素萍看见他蹲下换鞋，才意识到他要出门，关心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焦急：“这么大的雨，要出门吗？” </p>
潜意识里陆予心还是有些抵触同她讲话，便没回答。他系好鞋带，拿起雨伞就开门跑了出去。 </p>
“予心！” </p>
李素萍担心地想喊住他，雨中的陆予心却并未回头。轰隆隆的雷声听得她心惊胆战，这样大的雨夜，万一陆予心有点事，那她该怎么跟陆天华交代！ </p>
想着，她便也拿起伞，要追上去。 </p>
李澈下了楼见她着急地要出门，白姨也是满脸担心地望着门外，便问：“妈，怎么了？” </p>
“是予心，他刚才跑出去了！”李素萍脸上挂着愁容，阴雨天气她的腿疾发作起来，隐隐作痛，“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p>
李澈拿过她手里的伞，也要出门：“我去找。” </p>
“小澈！” </p>
李素萍喊住他，像刚才想要喊住陆予心那般。这么大的雨夜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水混着血一起在地板上流淌，仿佛永远流不到尽头。 </p>
李澈觉察出她眼里的忧虑：“我知道他要去哪儿，很快就回来了。” </p>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儿子，以前是，现在也是，只能尽力叮嘱：“雨大，小心点。” </p>
李澈冲她点了下头，便跟着消失在了雨幕中。 </p>
陆予心沿着那条常走的小路往回走，风很大，尽管撑着伞，但倾斜的雨还是将他的右肩膀几乎湿透了。 </p>
下起雨来就格外的冷，他后悔出来得太着急没穿件外套，每一滴雨砸在他身上都是冰凉的。 </p>
路过歇脚的凉亭时，他看见刚才放在地板上的那把猫粮，堆在一起被雨水泡得发胀。 </p>
雨织成水帘将陆予心包裹住，刚才白猫呆过的地方血迹被冲刷得干净，叶子飘在积水的路面。 </p>
他跑到白猫钻出去的墙根下，又“咪咪咪咪”地叫了几声。 </p>
猫没叫过来，倒是叫过来个人。 </p>
“陆予心。”李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喊了他一声。 </p>
陆予心回过头，黑暗的雨幕中根本看不清李澈的脸，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色的影子站在那里。 </p>
他问：“你怎么来了？” </p>
李澈撑着伞又走近了一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雷雨天别站在树底下，这是常识。” </p>
天太黑了，又是这样大的雨，陆予心一心找猫，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一道雷劈下来，他哆嗦着隐隐后怕。 </p>
虽然这家伙说话一如既往难听，不过看在他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的份上，陆予心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p>
等离开了那棵大树，他听见李澈说：“你在这里找也没用，这么大的雨它会自己躲起来。” </p>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不冷不淡，但在陆予心听来，像是被阴阳怪气了。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看猫都知道下雨躲起来，你个傻子还往外边跑。 </p>
他任性、冲动、做事不想后果，向来我行我素。陆天华在的时候还好些，有人管着还知道收敛自己的性子，现在陆天华不在，就又恢复原样了，想到哪里是哪里。 </p>
“它受伤了，积水这么深，说不定会感染。” </p>
李澈始终保持着理性：“就算找到又怎样？现在宠物医院都关门了，你会包扎吗？” </p>
陆予心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只觉得这样糟糕的天气，至少要给它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p>
至少能减少一点伤口感染的风险。 </p>
但显然李澈没这么想，他的声音同冰冷的雨一样打在他身上：“回去了。” </p>
陆予心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又陌生。尽管他不了解李澈，但李澈不是向来如此吗？连说话都冷冰冰毫无感情的人，怎么能期待他对一只流浪猫有感情呢？ </p>
这就是他熟悉的那张面孔，永远冷静得无懈可击。 </p>
可当他看着李澈，又觉得有点陌生。他觉得李澈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他想象中的李澈不该是这样。 </p>
那一瞬间他有一点点失望。 </p>
但他没有办法去责怪李澈，在黑漆漆的雨夜找一只腿瘸的猫，困难可想而知，他跑出来其实就挺胡闹了，没理由让别人跟着他胡闹。 </p>
何况，李澈本来就对这只猫没有感情。 </p>
忽然传来了两声震动，陆予心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干净如也，他才发现是李澈的手机在震。 </p>
是李素萍打过来的。 </p>
“嗯，找到了。” </p>
那边又说了几句，李澈说：“没事，等会儿就回去。” </p>
陆予心看着他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湿了一片。雨比刚才小了些，于是说：“你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p>
他撑着伞边走边呼喊，冷风吹得他开始流鼻涕，被打湿的身子经风一吹瑟瑟发抖，嗓子也变得沙哑几分，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落在伞面上的噼里啪啦的雨点。 </p>
李澈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身后飘来：“去围墙那边找找。” </p>
周遭黑暗的环境让他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陆予心看不清他的神情是否还是那么漠然，不过他的话里却是有了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p>
“我跟你一起。” </p>
作者有话说： </p>
小陆就是这样的性格啦，倔强又任性 </p>
第19章 失温 </p>
他们最终在一辆黑色的车下找到了那只猫，雪色的毛上沾满了污脏的雨水，一撮撮黏在一起，受伤的前腿在冷雨中冻得瑟瑟发抖，狼狈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p>
陆予心引诱了许久，它始终警惕地望着，躲在车下不肯出来。他蹲在没过脚踝的积水里，鞋全都湿透了，没换下的校服裤上洇着一片片深色，觉得两只腿都是冰冷的。 </p>
李澈帮他撑着伞，陆予心几乎半个身子钻到车底下去抱猫，许是受伤的缘故，白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嗷呜了一声便被他逮个正着。 </p>
雨小了会儿，又倏地下大起来。陆予心连外套都没穿，浑身都湿透冻僵了，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跟怀里的猫相互取暖。 </p>
“你在失温。”李澈握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掌其实并没有比陆予心好多少，“得赶紧回去。” </p>
陆予心想他说的可能是对的，因为自己连反应都比平时变得慢了许多，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失温是什么意思。 </p>
这场雨来得突然又汹涌，猛然带走了十多度的气温，加上冷风的侵袭，夜晚室外温度堪堪只有十几度。 </p>
过了会儿他明白过来李澈的意思，通常人们这么说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状态，他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p>
他只是觉得冷，过分地冷，浑身不停地打颤、发抖。 </p>
天公不作美，还没走多久，打在伞上的力度变得越来越大，是开始下冰雹了。 </p>
这样恶劣的天气，便利店早早就关了门，鸽子蛋大的冰雹纷纷砸下来，两人只能躲在凉亭避雨。 </p>
衣服湿透后被风一吹只会更快带走身体的温度，靠手掌不停摩擦生出来的那点热量早已不足以御寒。在自然的威力之下，人类的努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p>
“陆予心。”李澈忽然开口喊他。 </p>
迟钝了半秒，陆予心回过头问：“怎么了？” </p>
他已经出现了失温的症状，突如其来的冰雹不知何时会停，他们不能这么等下去。 </p>
李澈听见他打颤的声音，说：“把衣服脱了。” </p>
“那不是更冷了？”陆予心抱紧了手里的猫，警惕地看着他，就像刚才那只猫警惕地看着自己。 </p>
“你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穿在身上只会更冷。”李澈简明扼要，“体温再流失下去，严重的话可能会死。” </p>
陆予心是觉得冷，但是从没想过自己有被冻死的可能。他还是听怕死的，在听话和冻死之间选择了听话。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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