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虎作伥92、嗟来之食（五千字）92
白马监正门外。</p>
赵都安下车，径直步入衙门时，引来不少诧异目光。</p>
“使君？您怎么回来了？”</p>
属于他的值房内，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老吏朱逵起身堆笑。</p>
赵都安没搭理他，先端起桌上茶壶，吨吨吨，灌了几口，缓解嘴巴干渴。</p>
旋即将自己摔进红木座椅中，斜乜着眼睛，笑骂道：</p>
“混账话，我回自家衙门，不理所应当？”</p>
朱逵谄媚地拿起蒲扇，为其驱逐暑热，解释道：</p>
“主要今天，不是您去诏衙赴任的的日子么。”</p>
赵都安吐了口气，享受凉风，叹道：</p>
“那边一堆麻烦，快刀虽可斩乱麻，但刀子也要休息啊。”</p>
唯有身兼两职，对比才鲜明清晰。</p>
以往在白马监的日子太舒坦，整日无所事事，今天猛地上强度，他顿时怀念起老窝来。</p>
对比那几个刺头校尉，连带看老朱这张丑脸，也都顺眼许多。</p>
“行了，回来有事，关于诏衙锦衣的文书送来了么？”他切入正题。</p>
朱逵忙不迭取出牛皮纸袋封存的厚厚资料：</p>
“送来了。封的好好的。”</p>
赵都安坐直身体，将其拆开，准备阅读。</p>
那一日，天子楼上，徐贞观提拔他升官，却也交代了调查“内鬼”的隐藏任务。</p>
但与预想中，直接与马阎接洽不同。</p>
“内鬼”一案，竟是绕过诏衙，由女帝直接通过孙莲英，以“白马使者承接任务”的形式，交到他手中。</p>
说的更直白些，是女帝私下里命他暗查此事。</p>
马阎只以为，女帝派赵都安来，是为了解决诏衙内部的弊病，收拾那群刺头。</p>
却并不知道，赵都安还背负了这件任务。</p>
“为什么这样安排？是因为信不过马阎么？但女帝又明确说了，她相信对方……恩，许是为了避嫌，防止走漏风声？毕竟，理论上马阎的确存在嫌疑。”</p>
赵都安思忖着，拆开了牛皮纸袋。</p>
翻开了那一叠厚厚的，关于诏衙内鬼“嫌疑人”的调查卷宗——显然是马阎自我筛查后，呈递给徐贞观，又转交给他的。</p>
粗略翻阅，共几十分资料。</p>
详细描述了，庄孝成一案的诸多细节。</p>
譬如，诏衙当初是如何得知庄孝成行踪，涉情报链条各级相关人员有哪些，知情人是谁等等。</p>
纸上更用朱笔，圈圈点点，标记了重点怀疑对象。</p>
“唔，按卷宗描述，庄孝成行踪呈报后，立即列为绝密，最高保密等级，只有马阎，以及少数几名缉司知情，负责跟踪此案。”</p>
“之所以未立即逮捕，一是在核查信源，二则为了顺藤摸瓜，一举钓出潜藏京城的反贼网络。”</p>
“……女帝责令马阎自查后，涉事人员悉数被排查了一次，重点调查方向，是情报的来源，但相关线索悉数被切断。”</p>
“所以，只能用笨办法，圈定所有知情人，毕竟要配合匡扶社的圈套，内鬼必须能时刻掌握抓捕动向……已剔除部分，但剩下的嫌疑人，仍有数十名之多。”</p>
赵都安看到嫌疑人数字，不禁脑壳疼，心中疯狂吐槽：</p>
保密工作太差了吧！</p>
但仔细阅读后，才发现真相并非如此。</p>
之所以嫌疑人众多，乃是将重点嫌疑人身边，有可能间接获取情报的下属，也列了进去。</p>
至于重点嫌疑人，共有三名，分别是：</p>
牡丹堂缉司：张晗</p>
石榴堂缉司：铁尺关</p>
水仙堂缉司：海棠（女）</p>
……唔，都是与我同级的“堂官”啊……赵都安继续翻阅资料，发现其余零散的嫌疑人，遍布各堂。</p>
唯独没有“梨花堂”。</p>
“我的下属竟然这么干净。”赵都安惊讶极了。</p>
继而醒悟，是了，梨花堂连个上司都没，压根是一群被打入冷宫的官差，根本接触不到大案。</p>
可不最干净么？</p>
所以，女帝将自己打入梨花堂，或许还有另一重含义。</p>
就是梨花堂的人嫌疑最低，他可以放心用，避免行动被内鬼察觉。</p>
“老朱，你对这三个人，有了解么？”</p>
赵都安翻阅片刻，手指“笃笃“轻敲桌案，忽然发问。</p>
说着，他抽出三人的简略档案，铺在桌上。</p>
纸上并无任何敏感内容，只是人物粗劣介绍。</p>
朱逵守在门口，闻言才走回来，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笑道：</p>
“大人在了解诏衙里的人际么？”</p>
在他想来，赵都安新官上任，找孙莲英要资料，以快速掌握新衙门的水深水浅，极为正常。</p>
“少废话，不该打听的瞎打听。“赵都安笑骂。</p>
老朱厮混底层多年，对京城各大衙门口的神仙们如数家珍。</p>
他想从自己的宝藏下属处，了解更多。</p>
朱逵思忖了下，说道：</p>
“卑职对他们了解也不多，只知道，是九个堂口里，实力功绩排在前三的，也是最受器重的三位缉司。”</p>
他用粗黑的手指，点了点最上头的“张晗”，说道：</p>
“这位最强，有督公下第一人之称，无论武道修为，还是办事能力，包括堂口水准，都是断层领先的。</p>
其擅长使一柄七尺剑，为剑道高手，性格铁面无私，治下刚柔并济。</p>
对了，按照您平常挂在嘴上的新词，是个‘卷王’，很疯，连带着牡丹堂的锦衣校尉，也都很疯。”</p>
麻蛋……我最讨厌卷王了……对了，侯人猛就是原牡丹堂的，其脾性只怕深受张晗影响……赵都安点头：</p>
“继续。”</p>
朱逵又拿起第二份，道：</p>
“这位铁尺关，出身行伍，治下极为严苛，是个性格爆裂如火的，擅使锤。</p>
据说早年在军中时，外出剿匪，往往一人攻寨，战功赫赫，枢密院的薛神策曾点评，说此人乃猛将也。”</p>
猛张飞？治下严苛，有多严……赵都安嘀咕，对这种不懂体恤下属的领导没好感，不像自己……</p>
朱逵笑道：</p>
“最后这位女缉司就厉害了，江湖人称一点红，因其擅使飞刀，例无虚发，往往敌人身上甫一见红，便没了命，虽是女子，却是巾帼，而且还很漂亮……</p>
对了，坊间传闻，她一直想把水仙堂，改成以她名字命名的‘海棠堂’，马督公嫌弃这名字太软弱，说她何时超过张晗，登顶九堂第一，就允许她改。”</p>
海棠堂……叠词词，恶心心……擅使飞刀？</p>
巧了，本官也擅长啊……改日切磋一二，看有多漂亮……赵都安遐想。</p>
对三人有了初步印象。</p>
可惜，结合档案实在看不出谁是内鬼。</p>
“是了，马阎费大劲都没揪出，我一个新人，前世又不是啥大侦探，压根不懂刑侦技巧，若凭卷宗资料就能找出，才有鬼了，这事恐怕急不得。”</p>
赵都安思忖着。</p>
心知抓内鬼不容易，要有耐心。</p>
尤其，自己刚赴任，多少人都盯着呢，这个时候若去调查，极容易引起内鬼警惕。</p>
最好的办法，是先降低内鬼对他的提防心，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赵都安琢磨着，还是得上套路。</p>
他不懂刑侦，所以想揪出内鬼，就必须走非常规的路线。</p>
“呼，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又不是非要抓鬼，我的目的是立功，捞业绩，只要捞到足够的业绩，也可以。”</p>
赵都安决定两手抓，一明一暗，这样即使完不成女帝的任务，也不亏。</p>
将卷宗卷起，重新塞入档案袋。</p>
赵都安将工作抛诸脑后，与朱逵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放松：</p>
“老朱啊，我看你也挺不容易，平常我在监内，你要守着，我不在，你也得值班，没必要。”</p>
他享受着清风，眯眼道：</p>
“我接下来一段日子，重心会放在诏衙，这边没什么事，你也可以多去外头厮混下，放松放松。”</p>
朱逵用力挥舞扇子，递送清凉，笑道：</p>
“多谢大人体恤，不过卑职这把年纪了，也耍不动了。”</p>
“那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也好啊，别太扑在公事上，事是衙门的，身体是自己的。”赵都安感慨。</p>
前世，他为了公家，过劳猝死，如今后悔不迭。</p>
朱逵笑笑：</p>
“孩子在老家读书，家里也就个没见识的妇人，老夫老妻了。”</p>
赵都安才想起，朱逵是有一双儿女的，但年纪都还小，寄养在老家父母处。</p>
说是为了让孙辈多陪陪老人家，等过了蒙学阶段，再接回京城读书，教育条件毕竟好些。</p>
原主对此不以为然，但毕竟是下属私事，也懒得管。</p>
赵都安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起身拎着档案袋，朝隔间走去：</p>
“我去睡会。”</p>
朱逵低眉顺眼，目送赵都安背影离去。</p>
这位经年老吏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转为凝重，若有所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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