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太子第384章 巴州
巴州,刺史府。 今日阳光正盛,杨瑞林的心情也不错,他悠哉悠哉的品着茶,还闲情雅趣的哼着蜀中小调。 去岁年关之时,遣人去长安送贺礼,往年,赵国公府最多也就遣个主事露面,把礼单一收就算是完了,但这次却一反常态,长孙无忌竟亲自接见了他派去之人。 不仅说了些让人欣喜的话,还言之,今年要把他往上调一调,剑南道督府有空缺,让他先去过渡过渡,等个一两年再调去长安。 任巴州刺史已有六年之久,终于算是要见光亮了,从流官转京官,再紧紧抱着长孙无忌的腿,未来也算是可期了,想着想着,杨瑞林无声一笑。 此时,脚步响起。 “大人,御史大人来了。” 道,在唐初期只是监察机构,并不是行政机构,而御史就是道一级的最高长官,权柄也算是重,如小官小吏,一句话就可处置,还能直接向皇帝递密奏。 可以说,御史其实就是皇帝的眼睛和手,是中枢执掌地方的一种手段。 剑南道的御史,姓齐名尘,是秦王府出身,今年五十有二,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 他贞观二十年来的剑南道,刚刚上任,就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三地县令,杨瑞林对他有些莫名的惧畏,今日不打招呼,突然就跑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正堂,齐尘正候着,杨瑞林匆匆跑来。 “下官,见过御史。” 齐尘言了句免礼,然后就不再出声,只是一心看着外头,似像在等什么。 不一会,长吏匆匆赶来,看到左膀右臂,杨瑞林的脸色微不可察的变变。 齐尘似就是在等长吏,当见完礼,他一甩袖子,正声道:“巴州事宜,暂且由孙长吏处置,杨刺史,你与本官走一趟吧。” 长吏先一愣,后心生窃喜。 杨瑞林心一沉,问道:“御史,您要下官,是去做何?” “有人弹劾杨大人,御史台下令,着本官查明真相,杨大人,我倒也真听说了几件与你不利之事,与我回趟御史府,将这些事交代一下吧。” “大人,下官为官这些年,可什么事都没做过,上对得起社稷,下对得起陛下,亦对得起天地,下官不知您听到了什么,但必是诬告蜚语。” 说着,杨瑞林特地看了眼长吏,又道:“大人想问什么,直接说就是了,下官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宵小乱言。” “巴州万民担在下官肩上,一日事务繁多,处置公事往往要到半夜,下官怎好说随大人去就随大人去。” 齐尘冷哼一声,“我御史府办事,自有章程,由不得杨大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巴州万民也不是担在杨大人肩上,是担在陛下的肩上,杨大人若真心中坦荡,跟我走一遭就是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御史府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进了御史府,不管有事没事,不管经不经的住查,都会成为被议论的对象。 在即将升迁的这种关头,任何有碍名声的事情,怕是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所以,杨瑞林十分不愿去御史府。 再说了,他心里也是有些发虚的,毕竟做没做过什么,嘴上说没有是没用的,心里糊弄不了自己。 “大人,这御史府下官是不去的,您有什么就敞开了直言,不必有什么顾虑,若是非要下官去趟御史府才能说,那下官不得不想,是否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 “放肆!”齐尘怒喝道:“你意思,是本官想打击你吗?” “下官不敢,下官的意思是……” 不等的话说完,齐尘就喝道:“来人。” 一队军士进来,是御史府的人。 “杨大人,可要本官八抬大轿,抬着你去?” 杨瑞林脸色难看,齐尘敢如此蛮横无理,态度如此的强硬,怕是已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这御史府要是去了,恐难轻易出来。 “齐御史,你这是做什么?”杨瑞林怒喝一声,“你这是想将我绑了去吗?真是好大的威风,你虽有监察之权,可却也不是我的上官,纵使我真犯下什么过错,也该是由都督府处置,由不得你如此折辱我。” 火药味很足,杨瑞林和齐尘大眼瞪小眼的,孙长吏心里头更是窃喜,他假模假样的开口劝和,实则不停的拱火。 二人针尖对麦芒,眼里的火气越来越旺盛,御史府的兵丁和刺史府的衙役也互相瞅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厚,这时,又有一队人闯进院中,是都督府的人,领头的官职不高,只是个小小主簿。 “下官,见过齐御史。” 齐尘青着脸,随意拱拱手。 主簿转而又对着杨瑞林行礼,只是,他的态度没有对齐尘那般的恭敬。 过后,主簿不卑不亢道:“杨大人,都督唤您去一趟。” 杨瑞林心头不妙加剧,但转而一想,去都督府总比去御史府的好,他与剑南道都督还算有情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能有法子回转应对,要是去了御史府,齐尘可是个铁面无私之人,说不准就会被一棍子打死。 “齐大人,都督有召,下官不敢不去,见谅。” 杨瑞林说着就走,压根不给齐尘言语的机会,而齐尘也未阻拦,仍由着他离去,一州刺史,算是大老虎了,在动老虎之前,刺史府怎会不知会都督府一声呢,鞋是不会突然落地的,腿,身子,脑子,达成共识之后,才会伸手去脱鞋。 ~~~~~~~ 到了都督府,杨瑞林本想先诉苦卖惨,利用都督府和御史府之间的摩擦龌龊,将自己包装成受到了政治打击,但是,他却连剑南都督的面都没见到,出面的,是都督府长吏,他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大手一挥,便让人将杨瑞林押去了大牢。 进了牢房的一刹那,杨瑞林才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百倍,他不停的喊起冤来,但如是掉进了寂静的山洞之中,纵然喊破了嗓子,也无人来搭理他。 喊累了,杨瑞林坐到草席上,他开始思索起来,是谁要搞自己,当官当到他这份上,什么廉什么正,通通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个路字,只要走对了路,什么都不怕。 他走的,可是长孙无忌的路,单论眼下,这条路是康庄大道,按理说,是无人敢跳出来作祟的,除非…… 长孙无忌惹了谁,有人想要杀鸡儆猴,他不幸成了这只鸡。 朝中的动向,杨瑞林也有所了解,自科举改制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就由不对付转为了对立,剑南道都督和房玄龄并无什么往来,但是,秦王府出身的齐尘,却与房玄龄交好多年,或许,剑南都督是想向房玄龄示好,所以联合御史府对他下手,想拿他来当个投名状。 如此一想,越觉有理,杨瑞林站起身,又嘶声喊了起来,他嗓子有些沙哑了,声音不如刚才大,但喊了没两下,走廊之中就响起脚步,不多时,两个膀大腰圆一脸冷漠的衙役站到了牢门外。 杨瑞林面色巨变,踉跄后退两步,惊恐之中带着不可思议,大声斥喝道:“汝等想作何?我乃朝廷命官!” 他声音很大,但怎么听都有些虚。 衙役面无表情,打开牢门进来,杨瑞林当即如受了惊的公鸡,嘶喊的越发厉害,他不断重复着自己是朝廷命官,甚至还将腰间的束带扯下举在了手中。 那束带,是浅绯色的,镶着几块玉石,是五品官的有力证明,纵然是在长安,五品也不算是低了,更遑论是在剑南道。 两个衙役,无品无级,别说是五品官了,一个九品芝麻官,都是他们仰望的存在,但是,现在这二人却似失去了对上下尊卑的敬畏,那精美的束带被他们视若无睹。 二人只是拿着麻绳,一步一步的靠近,等将杨瑞林逼到墙角,一人紧紧抓住他,另一人将绳子套到他的脖子上,然后,只见两臂肌肉隆起,绳子瞬时绷紧,杨瑞林蹬着腿,脸色先是通红,然后变紫,最后变黑,当的他不再挣扎,勒绳的衙役松开手,气喘吁吁的探探鼻息,随即,将绳子搭到梁上,系了一个圈,而后合力把杨瑞林挂了上去。 死人挂起来变成死人,这是牢里经常发生的事,两个衙役做的轻车熟路,随后,他们若无其事的离去,只剩下杨瑞林在空中晃荡着,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并且还向外凸起,看着,死的很不甘心,死的也很疑惑,或许,在濒死之际,他还在想着,就算是要杀鸡儆猴,也该是一步一步来的啊,为何直接就要下死手,难道就不怕被长孙无忌报复吗。 可怜的杨瑞林,最后还在指望着长孙无忌,殊不知杀死他的,正是远在长安的赵国公,或者也可以说,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当年轻飘飘摘下的树叶,不过是在多年后,砸在了脑袋上罢了。 ~~~~~~~ 长安,两仪殿。 “儿臣,恭问父皇圣安。” 李世民睨了眼,问道:“近日功课怎么样?” 李治回道:“于公和许公所授,儿臣大多能领会,唯有些治国之术,稍有些疑惑。” “嗯,不懂正常。”李世民随口道:“以后涉足了政事,慢慢就懂了。” 说话间,眼前一阵晦涩,皇帝放下手中奏本,有些疲倦的揉起眼睛。 李治瞄了眼堆积如山的桌面,关怀倍切道:“父皇累了,不妨歇一歇,国事一日也是处理不完的。” “事关天下苍生,一日事必要一日果,你要记住,绝不能有懈怠之心,君王享受天下荣华,就要担起天下责任。” 李治应了声诺,心里却觉不快,他明明是好心,到头来却落得一通教训,恰在此时,李泰又来了。 他也是来请安的,见的李世民眼有倦色,也殷勤的关心道:“父皇莫要太过劳累,保重龙体才是,今日天气舒爽,兴庆宫的樱树正是烂漫的时候,父皇不如赏赏景饮饮酒,闲度上一日,圣人也说过,松弛有度。” 李世民哈哈一笑,“好,老父就听儿一次,去兴庆宫赏景饮酒。” 李泰笑嘻嘻道:“儿臣陪父皇一同,刚好儿臣新做了几首词,盼父皇指点。” 父子二人欢声笑语,李治暗咬着牙,心里的不快已经转为气愤,越觉得李泰比他受宠,越觉得李世民偏颇,可是,还得强忍着,还得也露出笑脸来,强颜欢笑,最是让人难受。 来到兴庆宫,开花的樱树确实美丽,粉粉的花朵,嫩嫩的花蕊,赏心悦目,李世民心头轻快许多,眼睛也没那么晦涩了。 李泰诵着自己的诗,李治也不甘落后,临时挤出几首来,在刻意的说笑下,场面也算是欢快。 王十七抱着琴,悄悄坐到角落,轻弹了起来,她的琴声很有辨识度,声音响起的刹那,李治就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有些沉凝,李治在想,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想杀这个女人,如果不是有人抢先下手,这女人早都死了,现在,她躲在两仪殿,让人寻不到下手的机会,可真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