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大结局】桃花三千风霜浸染那年那月那场雪(1/1)

作者:洛云霜

疼!妻主轻点打,狐狸又哭了第500章 【大结局】桃花三千风霜浸染那年那月那场雪

粘稠腥臭的血液糊满手指,右手依然紧紧攥着莲花青梗,皎白无瑕的莲花瓣上,沾着她的血。 不染神官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的伤,嘴唇哆嗦许久,才勉强问出心中疑惑。 “你——” “你究竟是谁?” “区区无名仙域,怎么可能有堪比上神的修士!” “这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 望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苏忆桃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朕?” “朕不过是个普通人——” “普天之下,通天之人!” “你是人?”朱颜下意识反驳,随后又心虚地揉着头顶的龙角。 “不是,但这并不重要。” 暮泽侧眸瞥向朱颜,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睛,默默闭嘴。 “……” 万顷神力从天裂倾泻而下,激起阵阵骇人的罡风。 鸿蒙仙域之内,苏忆桃便是当之无愧的天道主宰。 无尽虚空仿佛是感应到她的盛怒,只见那天星坠落,流光飞舞。 不染神官如履薄冰,充满怨恨的双眼死死盯着苏忆桃,将两株无名白莲横在胸前,随时待战。 “哈哈哈哈哈……不可能!” “神才是万物主宰!” “神才是万物主宰?”苏忆桃低声喃喃一句,倏地用阴翳的眼神看向她,“汝蠢然一物,安知天地大道?” “你——你!”不染神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当场吐血。 不到尘埃落定,盖棺定论的时候,谁又分得清猎人和猎物? “自朕执掌仙域,恪尽职守,臻于至善,从未主动招惹神族,不是朕做不到,而是不愿意去争!” 紫瞳窥三界,岂会是难事? 苏忆桃斩断三道枷锁,跳出六道轮回,摆脱天道控制,不再做牵线傀儡,凌驾于仙道之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承蒙玄落厚爱,点化桃妖,收她为徒,授她以礼,教她诗书,传道讲义,甚至在她深陷囹圄之时,执灯引路,让她迷途知返,不至于跌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予命之恩,不可忘却;知遇之恩,不可辜负。 玄落需要禁忌仙王留守仙域,庇佑苍生,苏忆桃又岂有推辞之理? 是人,是妖,是仙,是神,这些对苏忆桃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能与暮泽长相厮守,便此生足矣。 春风化桃李,此生得遇良师,何其幸哉? 平生三大幸事,良师护道,益友同舟,佳人携手。 三幸同在,苏忆桃怎能不知足常乐? 不染神官崩溃地大吼大叫,就连手里青色的花茎都被她捏瘪,“你还真敢大放厥词!” “别以为有些实力,就能为所欲为!” 苏忆桃微微垂着头,手指捻着暮泽亲手给她编织的剑穗,一缕白发顺势从肩头滑落,“大放厥词?” “啧啧~” “既然如此……” 三分冷傲,三分轻蔑,四分绝情,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停顿,瞬间将不染神官娇躯一颤,惊出浑身冷汗。 “那么现在就,给我——”苏忆桃猛地抬起下巴,温若春风的声音陡然一变,宛若古钟长鸣,在诸天寰宇震荡不止。 “跪下!” 帝王威仪,可镇天下。 苏忆桃天生帝运,一身气场可不是吹的。 金铃回荡,剑袍猎猎作响,青竹绶带垂在右侧,随风飘动,云门细绳系着一只天狐白玉佩挂着左边,末端还点缀着几片花瓣。 脚踩黑白混沌,身绕紫雾鸿蒙,如雪长发被晚风吹得漫天飞舞,美得云遮星月,一个个自愧弗如。 煌煌帝威如同浪潮般涌来,不染神官只觉身负万石,脊背刹那间就被压弯,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虚空中。 不染神官用颤抖的双手撑在膝盖前面,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俯跪在莲花玉台上,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与此同时,跟着不染神官共赴仙域的侍女侍从们,也遭到了社会的毒打,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神灵自诩高贵,仗势欺人,那就该做好被反杀的觉悟。 凉凉夜色~ “你!怎么敢,让神下跪——!!!” 不染神官正要掐诀求援,却发现苏忆桃化作桃瓣消失不见,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一只玉足轻轻踩上白玉莲台,清风吹起裙摆,隐约可见脚踝处三只刻满上古符纹的金镯。 面对未知,即使是神,也会恐惧。 “你……你要干什么?” “噗呲!” “啊——!” 惨叫声划破黑夜,令人不寒而栗。 殷红的血珠溅了不染神官一脸,曾经惊艳八方的脸颊,此刻变得狰狞无比,半分美感也没剩下。 玄都剑洞穿不染神官的右掌,将她钉在白玉莲台上,堂堂上界神灵,此时要多狼狈,就有多么狼狈。 抹胸半碎,露出几分春,让人垂涎三尺。 苏忆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但很快就舒展开来,暗自庆幸没让暮泽来。 用酒浇灌,叫桃花酿,那么用醋泡的,自然该叫糖醋桃花了! “草木愚夫!夜郎自大!你迟早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绝望会笼罩这方天地!就连你,也要跪下向本神官求饶!” 苏忆桃拔出刺穿她掌心的玄都剑,左手在虚空一握,汇聚而来的混沌气息即刻形成一只无形的手掌,掐住不染神官的脖颈,将她从白玉莲台上提起来。 “一个文官,也敢跟朕叫嚣?!谁给你的胆量?” 放在平日,苏忆桃不屑跟她废话连篇,可今时…… 倘若说不染神官先前还心怀侥幸,那么当苏忆桃一言道破她文官身份时,破灭的希望悉数化作绝望。 要知道,不染神官自始自终都没提到过她的官身!那苏忆桃是如何知道的?细思极恐! 再次对上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一切的紫瞳,恐惧顷刻间顺着脚踝爬满全身。 “你……你怎么知道的?唔唔!放…开……我!” 暮泽一行解决掉其余神灵后,纷纷被朱颜拉入镜像空间看戏。 如果非要说还缺点什么的话,那肯定是缺少一包瓜子,一盏清茶,还有小曲儿。 由于某种原因变秃的桃枝轻轻探出袖口,卷起掉落在地的无名白莲,意念微动,便将它们种进芥子空间的荷塘里。 “你的救兵,应该快到了,那朕——就不多留阁下。” 炽盛的金光从天裂射出,一柄鎏金流星飞镖破空飞来。 空气炸响,嗡鸣刺耳的声音狠狠摧残着在场诸位的耳朵,只有为数不多的仙修不受影响。 然而—— 就在苏忆桃想要调用【毁灭】法则时,三千仙界,万里仙域,同时受到某种未知力量的封禁,而她丹田内的仙气更是被抽离九成之多,即将枯竭! 苏忆桃:“?” 身后紫御桃花遮天蔽月的法相化作仙光消散,苏忆桃霸道的气息也萎靡下来。 同时,身处镜像空间的暮泽几乎在同时受到波及。 反观苏念雪、朱颜、柳长青等,却并未受到分毫影响。 “妻主!” “当心!” 就在流星飞镖即将击中苏忆桃时,暮泽的狐尾缠住她的腰,往后狠狠一带。同时施展逍遥惊鸿步,借风而行,搂着不在状态的苏忆桃倒退数丈。 纵然如此,他们也只是堪堪错开流星飞镖的攻击,还被鎏金罡风震得倒飞百丈。 极寒领域·一念霜雪! 桃花遇雪,落英飘摇。 万丈寒冰冲天而起,高耸入云。 暮泽落在晶莹剔透的冰柱上,身体前倾,压低重心,足足滑行几十丈才勉强稳住身形,双腿一前一后分开而立,右手稳稳托住苏忆桃的后背。 冰面上残留着两道清晰的痕迹,是暮泽方才卸力时留下的,不断有袅袅寒烟升起。 仙域封锁,法则禁锢,气运也被不可言说的力量抽剪! 苏忆桃可不会认为这会是神灵的手笔,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她敬爱的玄落师尊又在捣鼓什么。 “娘!” “爹!” “师尊!” “陛下!” “……” “姑姑!你做什么?” “赶紧打开镜像空间啊!”自从灾厄之庭事了,苏念雪心魔已除,对爹娘的感情也跟着深厚起来,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 朱颜垂下手臂,流仙广袖遮着半面赭梅古镜,神情忧愁地朝着他们摇头。 “苏苏让我们按兵不动。” 柳长青半阖着眼眸,在脑海中回溯方才的战斗,徐徐开口,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凝重,“天外流星的偷袭看似恐怖,实则华而不实。” “这一点,想必诸位都心知肚明。” “我等都能轻而易举躲避的偷袭,陛下身负紫瞳,却险些中招……” 一语点醒梦中仙。 苏忆桃会被偷袭? 这说出去谁信? 众仙尚未放回肚子的心脏再次提到嗓子眼。 按道理讲,苏忆桃为战而生,又有紫瞳辅佐,不可能连这一击都避不开。 若非暮泽闻风而动,在危急时刻拽走苏忆桃,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蓝袍少年翩然降落,身后是无边星辰。 虽孤身一人,却威压八方。 朱颜好歹也陪着苏忆桃历经百世轮回,同舟共济多年,这点儿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相信他们。” “如今也唯有此计了。” “是啊,只能等……” “这…希望没事。” 嘴上说着不担心,实则一个个暗中运转功法。 朱颜揉着龙角,石榴罗裙下拖着一条长长的红鳞龙尾,在碎琼乱玉中摆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纤纤擢素手,半瓣红鳞覆,朱颜用指尖扣紧赭梅古镜,慢慢摩挲着古镜边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忆桃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反手搀住同样处于虚弱状态的暮泽,柔声问道:“可有碍?” 暮泽卸力站定,朝她摇头,“没事,可——” 簪在发间的桃花有些打蔫儿,苏忆桃咬咬薄唇,与他四目对视,缓缓吐出四个字,“道场紊乱!” “天要作乱,事不可违。” 飞来横祸,将苏忆桃打得措手不及,不敢再有半分游戏人间的心思。 苏忆桃不由分说地将玄都剑塞进暮泽手里,手掐法诀,霸道纯净的鸿蒙紫气迅速凝聚指尖。 两指并拢,鸿蒙护佑,法则加持,拂过多情桃花眼。 紫瞳窥世——开!!! 虽然平日里,紫瞳无时无刻都在运转,但只会主动推演一些细枝末节,并不能横贯万古,直溯本源。 能让苏忆桃主动开启先天紫瞳,可见当下局势究竟有多么险峻。 千丝万缕的命运因果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庞大而混乱的信息不断在她识海中碰撞,惊起百张雄波。 “唔……” 苏忆桃疼得用双手捂住脑袋,修长的手指泛起青白,骨节处微微屈起,绽放出几朵略显病态的桃花,每一个弧度都绷得很紧,可见她究竟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娘!” 苏念雪担忧地呼唤一声,掌心燃起九天玄火,想要闯出镜像空间,却被朱颜用龙尾尖尖缠住脚踝,无法离开。 “姑姑!?” “先天紫瞳全开的反噬,你出去也无济于事。” 若要问咱们的朱颜姐姐最擅长什么,那肯定是补刀。 “只要苏苏还能作死,那就说明问题不大,别自乱阵脚。” 虽然但是——这扎心窝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她在推演神灵?”宫十七扶着刀柄,沉声问出心中疑惑。 九大道皇,唯,十七至纯。 纵然行过万水千山,也不被浊世污染。 宫十七生来道心澄悟,苏念雪天生魔性不灭,是劫,是缘,是羁绊,是黑与白,是命中注定。 灾厄之庭杀宿仇,苏念雪虽然道别过往,却始终身负魔心,是一个不定向因素,需以外力制衡,才能保证她不会再次黑化成“残月”。 而宫十七,就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白衣燕刀少年狂,敢与天地试锋芒。 野心勃勃,一尘不染,从不冲突。 朱颜用长长的指甲敲着镜面,思虑半晌,终于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是。” “区区神明,还不至于让苏苏遭受如此反噬。” “这世间除了暮泽,能让禁忌仙王头疼的,恐怕只有那位……”朱颜没有直接把话挑明,但在场的还有谁不明白? 半醉半醒浮生梦,半雅半俗世中人。 玄落道主云鬟飘飖,矜贵从容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众仙纷纷噤声,不再言语。 苏忆桃靠在暮泽怀里,疼到无法呼吸,半躬着腰,肩膀不停颤抖着,视线却环顾八方,试图寻找玄落留下的痕迹。 救下不染神官后,谢缙正神全程看戏,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儿多余,搞不明白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他还没动手,对面怎么就战损了? 不应该先大战三百回合,难分胜负,然后再…… 幽紫色的眸光投向东南方,几道黑白因果线拧在一起,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因果报应,反噬其身! “啊——!!!” 神魂被大道之力剧烈撕扯,差点没把苏忆桃给碾碎,她捂着双眼惨叫出声,黑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玄都剑悬浮身侧,泛起沾沾冷光。 望着她疼不欲生的模样,暮泽心如刀绞,眉宇间覆上一层薄霜,双臂紧紧搂着怀里的女子,几条蓬松的狐尾也顺势缠住她的腰。 眼看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她神魂上的疼痛,暮泽只能与她肌肤相贴,给予她一抹微薄的依靠。 “妻主,别看…别看了别看了!我们别看了……” 暮泽将她禁锢在怀里,却不敢触碰她染血的双眸。 边儿上的谢缙有些无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 话说,还没开打呢,你喊什么? 别碰瓷啊!!! 苏忆桃伏在暮泽肩头,煞白的嘴唇不断哆嗦,被汗水浸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紧致的腰身。 “找…到了。” “鸿蒙,我守。”在这压抑的夜晚,暮泽的嗓音格外温柔,却是这世间最沉重的诺言。 “不行!上域正神——” 苏忆桃拒绝得很干脆,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暮泽给打断了。 事急从权,暮泽也顾不上这些礼数。 暮泽轻轻凑到她耳畔,温润的嗓音逐渐带上肃杀之意,嘴角却带着一抹令人心安的笑意,“妻主,不要忘了,我还是你亲手铸造的剑。” 斩天,斩地,斩万物。 话音未歇,暮泽趁其不备,一掌拍在她腰后。 罡风扫荡,空间扭曲,苏忆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暮泽送出千里之外。 “谢正神,不要放她离开!”半死不活的不染神官歇斯底里地喊道,但虚空中的谢缙却不为所动,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谢缙应该庆幸,他向来恃才傲物,没有听从不染神官的建议,否则将来都不知道该找谁哭去。 “暮——” “泽”字被风声淹没。 千里之外,闭着眸子的苏忆桃踌躇片刻,不再矫情,转身向朝云山飞去。 既然玄落是道场紊乱的罪魁祸首,那朝云山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所在。 此时的苏忆桃形同废人,就算留下,也会成为暮泽的拖累,倒不如去朝云山找玄落留下的痕迹。 自神明降世,一直都是苏忆桃大杀四方,而暮泽在旁观望,没怎么出手,保留了不少实力。 暮泽所修的杀戮剑道蕴含岁月侵蚀之力,无需法则加持,也能毁天灭地,道场紊乱对他的影响相对较小。 为今之计,让暮泽抵挡从天裂而来的神明,的确是上上策。 谢缙的视线一直看向玄都剑,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渴望,“阁下——” “交出此剑,云梦泽之事,本神可以既往不咎。” “谢正神!” “噤声。” “……” 剑锋微侧,映照天上月光,一道凌厉的寒芒反射进谢缙的双眼,后者难以适应这刺眼的强光,只能用袖袍挡了挡。 暮泽褪去所有温和,整个人仿佛都成为了一柄绝世仙剑。 “阁下受召而来,眼中并无杀意,本君不会杀你。”重重压制之下,暮泽的实力十不存一,再加上如今局势不明,暮泽并未表现得太过强硬。 目前来看,道场紊乱,只针对玄门之徒。 局面有些乱,跟套娃似的。 话很粗糙,但道理没错,官官相护,谁还没个后台? 一个下域神灵云中君,不仅把中域搬出来,还牵扯出上域正神,乍一听,似乎有些荒唐,但并不是不能理解。 谢缙能够证道正神,心境与眼界元非常人能比,毕竟只要脑子没问题,就能察觉到一丝丝诡异。 “你想以仙伐正神?” 暮泽蹙着眉头,不慌不忙地拖延时间:“本君的剑,可斩万物,不限种族。” “狂妄!” “实话实说,便是狂妄,谁教你的谬论?” “……” 冷戾的罡风横冲而来,想要将暮泽拖进空间乱流。 一赤一蓝两道仙芒缭绕在玄都剑侧,暮泽足尖一踏,旋身握住剑柄,暴退三百余丈,远离了谢缙身边的空间乱流。 “朱颜——九镜!” “你不行了?”镜像空间中传来朱颜的反问。 暮泽阴恻恻地回头,吓得朱颜当即认怂,乖乖将九枚镜片送出空间,同时把控制权交给他。 青墨罡风猛地轰在万丈冰柱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寒冰碎成无数冰渣,化作漫天飞雨,徐徐落下。 拿到九镜控制权后,暮泽当机立断利用镜片完成瞬移,一次次躲避谢缙的攻击。 朱颜的脸色愈发黑沉,镜像空间内,是漫天狂雪,藏身古镜的众仙也被调动了情绪,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看出几分端倪的柳长青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这副表情?” 朱颜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 “这是暮泽第二次借用九镜。” “这有什么?” “第一次……是在北冥池。” “……” “他没用剑。” “至少现在还没有。” 暮泽掌握九道至高法则,其中包括【时空】,究竟发生了什么,才需要他借用九镜? 准确来说,是借用附着在九镜上微弱的空间法则。 北冥池,是许多长一辈都不愿意提起的禁忌之地。 暮泽第一次借用九镜,就是在北冥池舍命护道,诛杀百仙。 那一战,天悲地鸣! 那一战,哀鸿遍野! 那一战,卦仙加冕! 苏忆桃加冕为帝,从来不是在北燕帝宫,而是在仙山冥池。 谈话间,暮泽已经凭借九镜与谢缙周旋数百招。 不染神官用恶毒的眼神盯着夜幕中的战局,血红的眼珠间或一轮,似乎在谋划什么。 暮泽握剑不出,几次被谢缙逼入绝境,好在九镜傍身,才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隐匿在黑暗中的不染神官偷偷掐动神诀,意图背后偷袭。 朱颜问道:“谁去?” 面无表情的宫十七攥紧燕刀,“我来!” …… 剑仙与正神在虚空激战,浩瀚磅礴的力量相互碰撞,形成剧烈的罡风,狠狠撕扯着周遭的空间。 白刃破空而来,直刺暮泽后心! 与此同时,一抹微弱的空间波动出现在不染神官身后。 嗡! 宫十七被朱颜送出镜像空间后,果断劈动手中燕刀,将白刃斩为齑粉。 月下刀光,血珠飚溅! 燕刀入鞘,一截白玉莲藕就这样轻轻落在宫十七手里。 至于那些繁琐的衣袍,在大道侵蚀下落入虚空,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十七,回去!” 几十道鎏光风刃侧斩而来,宫十七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望着身后空荡荡的虚空,谢缙低声骂了一句“没用”。 回过身来,对暮泽的攻势却少了几分杀意。 不染神官? 对他而言,不过是截下菜的莲藕。 镜像空间内,梅花映雪,宫十七捂着右臂,一指长的伤口贯穿肩膀,半边衣袍被血液染红。 “十七!” “没事……” 即使朱颜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拉回镜像空间,但他还是未能幸免于难,被谢缙的风刃打伤。 若朱颜再慢上一分,宫十七这条手臂就保不住了。 看着宁愿狼狈逃窜,也不愿出剑的暮泽,谢缙怒火中烧,“还不出剑吗?” “……” “唯唯诺诺,怎堪执掌如此神剑?” “……”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 “…\\u0026\\u0026……” “……” 面对谢缙的嘲讽和挑衅,暮泽缄口不言,只是熟练地操纵九镜躲避攻击。 玄都剑能引来多来神灵觊觎,暮泽无从得知。 他必须以最小的代价,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 苏忆桃跌跌撞撞赶往朝云山,超越万法的力量不断涌入双眼,千刀万剐的疼痛无时无刻都在眼眶中演变。 她手忙脚乱解开系在腰间的玄丝带,蒙住双眼,借此屏蔽这些浑浊的力量,可还是阻止不了两行血泪从眼窝淌下。 “师尊!” 云绕山巅,万兽朝拜。 玄落眼眸紧闭,悬浮在一片混沌紫气中,道蕴法则萦绕周身。 三千青丝半绾成髻,簪着一顶月轮金冠,后髻别着银色流苏坠,与绸缎般的长发相互映衬,和出一曲余音绕梁的歌。 阴阳耳珰无风而动,玄落始终双眼微阖,眼尾泛着桃红。 腰如约素,系着一根阴阳宫绦,末端坠着双鱼玉。 红裳霞帔戴金钗,裙幅熠熠倾斜云上,挽迤三尺长,裙帛随着晚风轻轻卷动,像是一幅绝美的画。 玄落道主的美,碾压三域,雅俗共赏,就算是苏忆桃,也要逊色三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是不可能的。 你师尊永远是你师尊。 艰难地爬上朝云山巅,苏忆桃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般光景。 玄落正在以分身为媒介,抽离仙域本源。 “弟子苏忆桃——叩见师尊!” 用袖角拭去脸上的血,苏忆桃强忍反噬之疼,屈膝叩拜。 然而玄落仿佛陷入某种不可言说的状态,两叶黛眉轻轻锁紧,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有卷长的羽睫在风中扫动几下。 苏忆桃得不到回应,只能大逆不道地抬起头,却骤然瞪大双眼。 一道如同剑尖般锋利的月光洞穿了她的眉心,直刺神庭,剥去一滴本命仙血。 惊天变故仅在刹那间。 那抹承载着禁忌桃妖本命仙血的月光跃入玄落手中,而她的身影也在此时化作泡影消散,只留下星星点点残存着道法的微光,在夜空中漂浮闪烁。 这无疑是苏忆桃最茫然的一天,不接受反驳。 突如其来的天裂,迎来了神灵降落;莫名其妙的道场紊乱,武力十不存一;千里迢迢奔赴朝云,却被剥离一滴帝运仙血;最大的靠山,超级无敌的美人师尊还挂了? 天裂神来,问题不大;道场紊乱,问题不大;抽取仙血,问题不大;师尊羽化,问题不大……任何一个问题单独拎出来,苏忆桃都能解决,但凑在一起…… 那不得当场懵逼(′?∧?`?)? “师尊,你别玩我啊!” “徒弟我可经不起您折腾!” “师尊?师尊?师尊~” “道主!你理理我!” …… 玄落仙逝朝云山,道场紊乱有所衰减,而暮泽的眼眸倏地变得冷凛,目光所及之处,天地万物皆覆上寒霜。 一招断月碎云剑,以精准的把控,刁钻的角度,达到二两拨千斤的剑势。 无与伦比的剑气将谢缙轰飞,撞进一片混沌,他捂着胸口呕血,浑浊的力量正在侵蚀他的肉身乃至魂魄。 待谢缙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稳稳架在颈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别看暮泽风轻云淡站在虚空之上,实在伤势严重,握剑的手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一枚月牙断刃穿过暮泽的琵琶骨,汩汩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将半身上衣染成红色。 大腿、胸膛、小臂都布满狰狞的伤痕。 “我输了,收回先前的话。”谢缙羞愧难当地垂下头,“仙,可比肩神灵。” 暮泽收回长剑,退后数丈,抬头看了一眼天裂,默默运转功法疗伤。 九枚镜片环绕身侧,反射着莹莹月芒,月光汇聚成河,太阴之力流淌。 他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十二狐尾轻轻荡开,一呼一吸间,将纯粹的太阴之力纳入经脉。 谢缙低头凝视着胸口,乌黑的伤口迅速溃败腐烂,露出几根森森白骨。 玄都剑,自岁月长河中来。 岁月侵蚀之力,不容小觑。 谢缙看向手执长剑的暮泽,良久,才轻叹一声,“你不该用这一剑的。” “携带岁月侵蚀之力的神剑,会引来无数神灵的觊觎。” “天已裂,藏不住。” 暮泽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桃花手链,摘下两朵桃花塞进嘴里。 “岁月侵蚀之力盘踞在你的心脉上,若想活命,你得帮我。”千钧一发之际,暮泽没有跟他掰扯,用最直白的方式威逼利诱。 藏剑是恩,出剑是威,停剑是慑。 暮泽使出那出神入化的一剑,是无形的威慑,是无言的自证。 利益动人心,即使是神,也不例外,只有让谢缙看到仙域底蕴,才能让他站在诸神对面。 他摸着胸口的白骨,沉吟片刻,“剑芒三万里,斩尽一切敌。一刻钟内,至少会引来十几尊正神,甚至上神,我不过是新晋正神,拦不住的。” 谢缙的致命弱点是高傲,但并不代表他无知无畏。 暮泽斩破岁月的一剑,敲断了他的傲骨,也让他认清了现实,不敢妄自尊大。 此战过后,道心通明,束缚自身的枷锁寸寸崩断,又怎敢对玄都剑生出半分觊觎之心? 这从来都不是他能肖想的东西。 证道正神又如何? 还不是天外有天! 知他心中顾虑,暮泽再次开口忽悠,“本君只需要你拖延时间。” “……” 就在谢缙万般纠结,不知该如何抉择时,暮泽弹指间收回岁月侵蚀之力,胸口被岁月蚀出来的伤口顷刻间恢复如初。 谢缙愣了愣,不解地望着他。 “你——” “缙者,远见卓识。” 浩荡仙音直击神魂,让谢缙醍醐灌顶,境界也更上一层。 少年满目星辰,躬身拱手,虔诚一拜,感谢暮泽的不杀之恩。 “小生谢缙,谢前辈手下留情!” 暮泽进退有度,左右有局的气概,让谢缙心悦诚服。 私闯下界,本就违抗神王诏令,也不怕再豪赌一场。 “承蒙前辈点拨,叠山,愿与君同。” 叠山才子,当有凌云之志。 唰唰唰! 十三尊正神从天而降,衣着锦绣,金光晃晃,手里握着各自的法宝。 而暮泽从来都不是孤身一狐,在他身后,朱颜驱散风雪,九道人影缓缓浮现。 苏念雪手控烈焰,脚踏寒冰,护在暮泽左侧;宫十七双手握柄,把持燕刀,紧跟妻主身侧;凤行展开双翼,周身燃烧起灭世黑焰,手拿折金长枪;臣璱双手负后,长平剑悬浮身侧;柳长青衣袍飞舞,腰跨酒葫芦,手握离火仙剑,与控制阵盘的琨浅相背而立;杨子凌附身混元仙剑,红衣玉絜握住剑柄,二者呼吸与共,人剑合一;朱颜隐匿在折叠空间中,手指内扣,抓着赭梅古镜。 此战,无畏! 谢缙手握青玉竹纹兰庭笔,站在暮泽侧前方。 神灵对此嗤之以鼻。 “交出神剑!” “吾乃长恨殿殿主,奉出神剑,护佑尔生。” “只要你将神剑献给本尊,本尊就勉为其难收你为徒。” …… 当神灵披上道貌岸然衣袍,就连抢劫,都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暮泽尽量克制住急喘的呼吸,一只温软的手掌扶住他的腰,甜腻的桃花香令他如痴如醉,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几分。 “妻主,师尊她……” 缱绻的热气打在颈间,轻柔的触感,像一片花瓣扫过,撩起一阵难缠的痒意。 苏忆桃艰难地调动体内残余的那么一丢丢仙气,“师尊羽化飞升,驾鹤西去,徒留我等在仙域——” “还留下一个这么烂摊子~” “那怎么办?” “不知道。” “卦象怎么说?” “天机不可泄。” “……” 道场紊乱,对玄门而言,可谓是致命的。 “阿泽,若以天地气运为基,一剑可否?” “不够。” “若我以身融剑,此剑能否?” “不行!” “若我以身化——” “不行!” “……” 生死当前,暮泽反倒是心如止水,没有多少怅惘,只是笑着握紧她的手,摩挲着每一个轮廓。 “此生与君共白首,不负苍生不负卿。” 闻言,她拈花一笑。 回首望去,身后是万家灯火,是万族命运。 她又怎能不全力以赴? “桃花卦仙,一卦通天!” “今日,鸿蒙北燕绝无灭顶之灾,朕说的!” 言辞凿凿,信仰加持。 苏忆桃的身躯如梦而散,一瓣瓣桃花在月光下飘飘起舞,渐欲迷人眼。 三成桃瓣化作滔滔不绝的仙气注入玄都剑,长剑不受控制地上下震颤,就算暮泽双手执剑,也难以抑制剑身的颤动。 “妻主!” 剩余七成袅绕在暮泽身侧,稳固大道,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苏忆桃!” “我都说了…不行……” 一瓣沾着露珠的桃花落在暮泽掌心,算是苏忆桃给他的回应。 好看的薄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压下那些责备的话。 苏忆桃掌控赭梅古镜,而朱颜身为器灵,她们可以通过意念交流。 “我来助你。” 朱颜两指并拢,以血为墨,在虚空画出一道聚灵符。 红梅夹雪,在空间法则的支撑下,滔滔灵气涌入暮泽体内。 柳长青挎着长剑,吟诗一首,引来万丈浩然正气。 凤行挥动双翼,凰唳九天,冰火盛放两重天。 帝有召! 臣必应! …… 谢缙挥动手中兰庭笔,旋身结阵,七道璀璨的光柱连接北斗,落下熠熠星光,倾洒无数神力。 一道道法则在虚空演变幻化,化作浩荡仙气飘然而来,盛烈的光辉,流淌诸天,在浩瀚星河中相交辉映。 万族信仰扶摇直上,汇聚成河,氤氲仙气,奔涌而来。 暮泽手执玄都剑站在炽盛的月光下,身后是虚无缥缈的桃花树影,一心一意为他护道。 人面桃花相映红,半载风雪相思浓。 磅礴的力量正一点点填满暮泽枯竭的丹田。 九镜移位,仙雾退散,天狐帝君暮泽踏着晚夜寒霭,无声地出现在诸神对岸。 一双深邃的狐狸眼散发出湛蓝色光芒,滔天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来自九幽地狱的极寒之意笼罩所有生灵。 诸神不惧,只当他是螳臂当车。 神说: “神道之下,皆为蝼蚁!” 神说: “你,也妄想以仙弑神?” 神说: “……” 生死当前,各凭本事,何必说这么多虚伪的废话? 但凡暮泽恢复一成修为,也轮不到他们趾高气昂地叫嚣。 长剑一指,带起万顷风雪。 恐怖的剑芒破开一道道璀璨的神光,此时的他,便是天命所归,俯瞰天下的君。 “鸿蒙北燕,帝君暮泽,代吾皇——请战诸神!” 兵刃相接的声音响彻天穹,在诸天万界回荡,就连悬挂在九天之上的星辰皓月,也为之颤抖。 晚风猎猎,衣袍鼓荡,无数紫气缭绕周身。 身后桃花摇曳,风情万种,暮泽凭借无与伦比的剑招,孤身应战,碾压十三尊正神。 苍生信仰在刀剑的碰撞中迅速燃烧,修为稍逊的老一辈都有些吃不消,体内仙气透支,苍白的脸上挂着涔涔冷汗。 暮泽深知不能再继续挥霍下去,招式变幻莫测,剑气湮灭神光。 任由神灵如何强大,他都要一剑定生死! 举起手中剑,护我心中仙! 孤注一掷,玄都横斩! 夜色浸染着微光,道蕴在月下流转。 一片片璀璨的霜花在黑夜中绽放,炽盛的红色剑芒横扫千里万里,所到之处,岁月侵蚀之力抹灭一切,新的秩序应时而生。 十几尊神灵目光惊恐地望着不远处的暮泽,拖着重伤垂死的身躯,做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半月阵法不停演变,银白色阵纹在勾缠旋转。 暮泽被神光震得倒退数百丈,五指成爪刺入寒冰,强行稳住身形。右腿蜷缩,呈半蹲姿势,左脚伸直,足尖轻点冰面,十二狐尾如同折扇般在他身后散开,以维持自身平衡,握在右手的玄都剑剑尖上挑,斑驳的血光在剑身周围浮沉不定,杀机暗藏。 霜雪般的白发被罡风向后吹起,袖如寒烟,衣袂翩翩。 当真是皎皎云中月,倾城月下仙。 他清冷落寞的身影仿佛融入茫茫苍穹,化作无敌禁忌。 十三尊神灵在剑气下湮灭,身陨魂消,神格自动归还大道,溃散的神力被仙界吞噬同化。 一剑诛杀十三神! 这等辉煌战绩,就算放在神界也堪称绝代佳话。 “娘嘞,我爹这么屌?!” 仙气耗尽的苏念雪落在帝宫仙苑阁楼翘脚上,目瞪口呆地望着漫天飞舞的神陨流光。 谢缙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甚至连牙关都在打颤,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十三正神?” “一剑斩之?” “这都是…什么啊!” “……” “还是帝君藏得深,长剑一出,便是举世无敌。” 暮泽瞳孔骤缩,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儒雅的笑意。 对小狐狸而言,耳畔响起的声音,无疑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薄唇半启,昔日清冷的嗓音在此时有些沙哑。“……那也是陛下教导有方…支撑大道的功劳。” “臣,不敢居功。” “……” 突如其来的客气,让气氛变得极其诡异,齐齐陷入沉默。 红袖添香,轻纱衣袖拂过暮泽泛红的鼻尖,他出神地望着眼前容身虚无的女子,眼中戾气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的水雾,乖乖巧巧,委委屈屈地唤了声“妻主~”。 “我在。” 满目山河空念卿,看那月色皎皎,赏那桃之妖妖。 苏忆桃怜惜地用双手捧起暮泽精致绝美的脸颊,暖中带凉的玉指描摹着他下颚处的轮廓。 一个温温软软的吻落在暮泽眉心,热意缱绻,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情丝。 “我们家阿泽就是厉害~” 相比于暮泽仙气枯竭的疲倦,苏忆桃的状态明显更差,半虚半实,半死半生,半枝桃花枯萎,道尽沧桑,半枝桃花盛放,藏纳锋芒。 手腕翻转,压低长剑,暮泽紧紧用狐尾箍着她的腰,义无反顾地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则透过万丈虚空,看向那茫茫天裂。 望着不断降临的诸神,那双浅蓝色如同寒冰般的眸子里,敛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与其说是情绪,不如说是杀意。 几百道光影从天裂降下,诸神来临,其势浩荡。 不等神光散尽,又见遮天琼雪。 天穹剧烈颤抖,重云分崩离析,金色流光横穿天裂,一道尊贵绝伦的身影逐渐现出真颜。 光炽音沉,神光烻烻。 墨裳蓝袍在罡风的吹拂下翻卷,青穗玉佩琤琤作响,在夜月下交织成歌。 浅淡的月光透过层层云海倾斜而下,衬得他霞姿月韵。一双狭长的瑞凤眼深邃如渊,仿佛星辰大海悉数揉碎其中。深蓝色外衫携带着一抹清冷与疏离,温柔之下,隐藏着不染凡尘的矜贵。眉似青山,面若冠玉,恍如水墨丹青画中人。 白皙的手掌在虚空一点,微弱的空间波动过后,玄都剑被他随意地握在手里。 屈指一弹。 “叮!” 剑芒黯淡,笼罩在玄都剑上的极致杀意溃散一空。 “你——”暮泽惊骇地抬头,却没有轻举妄动。 谨慎,是天狐本性。 暮泽也不例外。 他不由分说地将苏忆桃拽到身后,怒视着眼前霁月风光的男子。 绰绰宫灯下,帷幔青影动,苏念雪心底刚生出来的喜悦之情被一盆冷水残忍浇灭。 彻骨的寒意如同游蛇般缠住脚踝,一路攀杆而上,将她束缚。 那千百神灵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的神色,先是瞳孔骤缩,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朝着儒雅男子拱手行礼。 “参见琼华神王!” “参见琼华神王。” “……” “启禀神王,这无名仙域胆大包天,逆天伐道,屠戮神灵,还请神王为我等做主!” “还望神王做主!” “云梦泽遭灭顶之灾,我朝神官殒命于此,邪神谢缙与他们沆瀣一气,实乃神界耻辱!” “此仇不报,何以为神?” 众神说得义愤填膺,早已把当年神王禁令忘至九霄云外。 “……” 琼华神王——苏离。 苏离将视线从玄都剑上挪开,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诸神,而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苏忆桃。 紫幽仙辉附着在玄丝带上,苏忆桃抿唇一笑,径直越过满心戒备的暮泽,对着苏离恭敬一拜。 “玄门,苏忆桃,见过苏离师兄。” “!??” “师兄?” “师兄!” 群神惊骇! 开什么玩笑! 随之而来的恐惧,填满心头。 “师兄?!!” 众仙在震惊之余,又感觉这事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咱陛下后台真硬! 短暂的愣神过后,暮泽迅速收敛浑身戾气,跟在苏忆桃虚幻的身影之后,乖乖朝着苏离拱手行礼。 “玄门暮泽,见过师兄。” “自家人无需多礼。” 苏离两指并拢,拭过剑锋,两道神咒打入剑身,隐去岁月侵蚀之力的痕迹, 长剑嗡鸣一声,径直插入剑鞘,玄都剑稳稳当当地挂在暮泽腰间,只有微微飘动的剑穗,无声地诉说着它所遭遇的一切。 苏离抬掌在虚空一划,极致璀璨的七彩神光从天裂坠落,强行修补紊乱的大道秩序。 至于效果,微乎其微。 但至少能让苏忆桃以身化道的力量重归本体,从而弥补自身枯竭的丹田,用以凝聚真身。 道主不归,三界难安。 虽是初次初见,却好似相识万年。 毕竟桃花卦仙这一眼,能够看穿太多岁月。 感知到苏忆桃的毫不顾忌的窥视,苏离微微蹙眉,奈何无法屏蔽她的演算,只能无奈地出言提醒。 “别乱看!” 苏忆桃尴尬地轻咳一声,收敛起推演道法,缭绕在紫瞳周围的渺渺仙光悉数泯灭,只留下一条墨色玄丝带遮住爬满血痕的双眼。 发带卷着几缕白发在风中凌乱,裙钗珠玉铮铮作响。 神王师兄的命运,真不是那么好窥探的。 揉了揉酸痛的眼窝,拱手致歉。 “师兄见谅——” “师妹我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没忍住,这才多看了几眼……”话锋陡然一转,苏忆桃竟理直气壮地说:“谁叫我师尊死了呢?” “无妨,我师尊也死了。” 问者语惊四座。 答者不知所云。 听者莫名其妙。 吃瓜群众:“???” 什么你的师尊我的师尊? 难道你们的师尊不是同一个师尊? 倘若师出一人,又何必将你我分的明明白白? 倘若不是,为何要以同门相称? …… 不怪他们理不清,毕竟玄落道主的分身有点多。 行走诸天,谁还没有几十个相当炸裂的“身份”? 苏忆桃与苏离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玄落:两个不孝徒!雷来! 一条雪白无暇、柔若无骨的狐尾缠上苏忆桃的腰,将她拽进怀里,尾巴尖尖在她腰侧画着小圈圈,浑然是一副宣誓主权的模样。 暮泽抿着嘴角,委委屈屈地在她身上乱蹭,幽深的蓝瞳藏着晦暗不明的光,看苏离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敌意。 醋意翻涌,不加掩饰。 苏离淡然一笑,主动解释道:“玄门三苏,掌控一域,各成其家,各有家室,暮师弟大可不必像防贼似的防着我。” 暮泽紧皱的眉梢忽地往上一挑,懵懂中带着为数不多的歉意,但狐尾依旧不依不饶地盘在苏忆桃身上。 一枝桃花从苏忆桃袖口探出,与暮泽的尾巴尖尖勾绕缠绵,可算把小醋狐狸安抚好。 “师兄身为神王,所知所见,应该比我多吧?” “你主【命】道,又习【卜】术,就连师妹都看不清,我又怎会知道?” “……呃,也是。” 苏忆桃语塞,心情烦躁地捻着手里柔软蓬松的狐尾,眼里泛起一抹担忧,“小师弟那边?” 若非眼尾血痕未干,她堂堂桃花卦仙也不至于这么问。 “你太作死,弄得自身难保,苏陌梧可不敢指望你。” “不过放心,你胤师姐已经下凡平乱——三域终究是玄门的三域。” 苏离口中的作死,毋庸置疑是苏忆桃强行推演道主踪迹这件事儿。 “咳咳咳……卦仙的职业病,想必师兄也理解不了。” 苏忆桃满眼无辜地耸耸肩,用狐尾尖尖扫着泛红的鼻头,以掩饰自身尴尬。 虚空之上,丹香四溢。 只见苏离满脸不舍地将两枚仙泽道丹递给他们。 “师尊曾说,若你不安分,便将这此丹给你,以避免你一不小心把自己作死——至于暮泽那枚,能够抵消玄都剑对他的岁月侵蚀。” “师尊……” 眉宇之间,是清晰可见的忧愁。 “有劳师兄。” 苏忆桃轻叹一声,不疑有他,动作慵懒地服下丹药,清香馥郁的道丹入口即溶,化作一缕缕鸿蒙本源浸入千枝万朵,混沌仙气顺着筋脉涌入丹田。 在苏忆桃阖眸调息时,暮泽并没有急着吞下道丹,而是手扶剑柄,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侧。 不是怀疑道丹,也不是怀疑苏离,而是暮泽必须握着剑,清醒地守护着她,以应对任何不可预测的变故。 苏忆桃宠着暮泽,并非不无道理的。 这样的暮小狐狸,值得她百无禁忌的爱。 在这危险丛生的世道,无时无刻保持一颗警惕之心。 暮泽的表现,无疑是在苏离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这让他打心底里认可了这个小师弟。 道场之内,冥冥之中,玄门三苏,自有羁绊。 须臾,苏忆桃炼化道丹,抬手将遮住双眼的玄丝带扶正,削薄的桃花唇轻轻分开,妩媚的声音在暮泽耳畔响起。 “快吃吧,师尊还特意加了桃花,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呃……好。” 在道丹的法则制衡下,体内的岁月侵蚀之力趋于稳定,并达成了某种特殊的平衡。 苏离意味深长地看向谢缙,后者正在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 纵是一剑断奈何,碾压十殿阎罗的谢缙,在神王面前也得低头啊! “师兄,他们还等着你主持公道呢~” 苏忆桃朝着众神抬了抬下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戏谑的弧度。 众神——危!!! 这世上有太多反转,令人措不及防。 原本以为,琼华神王降临仙界,将会亲自替陨落的众神讨回公道,扞卫神族尊严。 可是——苏忆桃叫他师兄唉! 还讨回公道? 做什么春秋大梦? 苏离此行,哪里是来给诸神做主的?这根本是要替受欺负的小师妹撑腰! 这猝不及防的惊天反转! 直叫神生死相许! 苏离笑而不语,小师妹的性情还真是一言难尽,好好的一树禁忌桃花,怎么就茶里茶气的? 思绪停滞,笑意转瞬间收敛,他冷冷地侧过眸子。 仅仅一眼,便把叱咤风云的诸天神灵吓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不敢有半分迟疑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神王恕罪!” “启禀神王,臣为朝中神官而来,无疑冒犯仙域!” “神王饶命啊…” “……” 别看苏离一身气质温文儒雅,但这绝不代表他手段温和,毕竟是玄落教出来的徒弟,要是有正常人才奇怪。 谢缙有些欲言又止,他在不知道苏忆桃与苏离是师兄妹的前提下,与仙族为伍,借刀杀神,铲除异己,如此离经叛道的行径,等同于背叛神域。 但暮泽也确实承了他的恩。 在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发飘扬的暮泽后,谢缙屈膝跪在虚空中,没有让空间泛起一点涟漪。 “孤说过,不要妄图指染其他界域的东西。” “违者,天诛地灭!” 青葱的指尖往下一摁,无数道神罚之雷奔腾而至。 电光闪烁,雷霆乍惊。 北燕天穹上,弥漫着霸道而疯癫的审判之力。 而这些清高自傲的神灵甚至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被苏离湮灭神性,剥离神格,扔进那永无光明的万丈天渊。 云霭缭绕,神灵堕落,只剩衣衫单薄的谢缙还跪在晚风里,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小命。 苏忆桃看得连连咂舌,暗叹师兄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隐万钧雷霆于止水停云之下。 …… 直到这一刻,谢缙才明白,他们所谓的,那些辉煌的功绩,对苏离而言,根本一文不值。 上玄宫隐世太久,竟让他们逐渐淡忘了琼华神王的狠戾。 残忍吗? 当贪婪驱使他们前行,深渊就在不远处。 但凡今日苏忆桃与暮泽有半分差池,玄落归来时,便是世界末日。 轻则万法湮灭,时空回归原点,重则…… 重则—— 谁也不知道玄落那酒蒙子会做什么。 道主的缺点是绝对无敌,而优点,则是绝对护短。 她的徒弟,只有她能欺负,至于别人——当刀刃足够锋利,磨刀石也就失去了价值。 善恶,岁月,秩序,大道,对她而言,意义不大。 恐怕这世间…… 唯有那三两酒,能浇淡无敌的愁。 苏离轻声问道,俨然没有把那些神灵的死放在眼里。 “这样处置,可满意?” 暮泽微微颔首。 “让师兄难办了。” “无需客气,是我御下不严,才让你们遭了这番无妄之灾。” “你在朝云山,看见了什么?” 玄丝带遮去了苏忆桃的视线,留给她的,只有千丝万缕的因果。 说实话,苏离的问题她不太想回答,但又不得不回答。 “她以只身,镇压黑暗。” 含糊其辞的答案,懂得人都懂,不懂的人也不需要懂。 “玄门三苏中,唯独师妹窥破因果,所以,我还有一个问题——” 苏忆桃漫不经心地抬起白嫩如藕的脚,轻轻踢了踢裙摆,金镯碰撞,金铃叮当,耳垂处的血玉耳珰轻轻摇曳。 再抬头时,释怀的笑意如同春风般吹上眉梢。 “师兄啊,自由在规则之下。” “掀桌子的目的和结局,无非是生与死。” “……” “玉宇楼台,金阙将倾,师妹在此预祝师兄吉星高照,白鱼入舟!” 苏离的脸色骤然一变,正欲抽身离去,便听见苏忆桃那放荡不羁的笑声。 “师兄,记得把天裂补上!” “……” “还有,别责罚谢缙,阿泽的剑道造诣,可不局限于一招一式!” 还有剑心。 谢缙以情证道,剑心纯粹,倒是方便暮泽暗中作为。 “孤终于明白那十万修士为何要追杀你了。” “告辞!” “山海有归,就此别过!” “……” 神界起风浪,苏离不敢多作停留,化作一抹璀璨的神光潇洒离去,顺便把懵逼的谢缙捎了回去。 禁阵重重叠叠,天裂恢复如初。 几乎是靠着暮泽的搀扶才勉强站稳的苏忆桃,猛然感觉喉腔一热,“噗!”地一声,喷出一口滚烫的黑血,倒在小狐狸怀里昏死过去。 “妻主!” …… 自从苏忆桃力竭昏睡,暮泽便不眠不休守着她,直至第九日夜半,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纤细的指尖盛放出一朵桃花,清幽纯郁的花香在寝殿中荡漾开,稀稀落落的桃花在她身上陆续绽放。 眉拂桃叶,眼尾泛红,两瓣薄唇更是散发出勾魂摄魄的清香,裸露在外的肌肤点缀着片片桃红。 暮小狐狸半阖着眼,用狐尾卷着身子,蜷缩在床榻外侧,狐耳抵住苏忆桃的小腹,耳尖向内翻折。 “妻主~” “阿泽想你了……” 卷长的羽睫轻轻颤动,苏忆桃睁开朦胧的眼睛,借着一鞠月光,看清了暮泽眼里的水雾,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阿泽……” “暮~娇~娇~” “我也想你。” 苏忆桃揉着他的狐耳,任由小狐狸用手臂将她禁锢。 “妻主。”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苏忆桃的锁骨上,将她撩得花枝乱颤,翻身搂住不安分的小狐狸,含着他的唇亲了许久。 “小狐狸,没事了。” “嗯……” 道场紊乱,事不可违,只能等玄落解决掉潜藏在黑暗的威胁。 苏忆桃自诩不凡,无数年来与天争高,如今甘愿成为玄落稳定诸天的棋子,无怨无悔。 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怀里的这只暮小狐狸。 否则,以苏忆桃那桀骜不驯的性情,明知不敌,也要去掀玄落的桌子。 风起于燕,亦止于燕。 …… 半掩的轩窗外,一如当年,却又不似当年。 雪覆帝都,皓月高悬。 玉阶落满薄雪,暮泽席地而坐,将寒意纳入体内,半披着一件怀竹大氅的苏忆桃坐在他的狐狸尾巴上,脸色苍白,写满了憔悴。 伸手接住一片寒酥,看着六棱晶花在掌心慢慢融化。 困意袭来,纤长的睫毛遮住那双幽暗无神的紫眸,苏忆桃靠在暮泽怀里,絮絮叨叨说着话。 “阿泽……” “在!” “妻主,我在。” “好困啊……我想,想…再睡一会儿……” 她是声音如同薄纱般轻柔,抚平万物棱角,在暮泽心尖反复撩拨,分明是令人陶醉的缠绵,可他心底却是悲凉一片。 “好。” 暮泽为她拢紧绒袍,将已经阖上双眸的女子搂近一些,“妻主安心睡,阿泽守着你……守着北燕,守着鸿蒙,守着仙域,守着你我的过往与回忆。” 眼前大雾四起,身在云里雾里。 狐狸眼尾晕开薄红,淌下一滴落寞的泪。 白头霜雪上眉梢,暮泽低叹一声,将苏忆桃抱回寝殿,掩上房门。 他在等—— 等故事一点一滴沉淀,等岁月褪去所有俗气,等你我的下一次相遇。 —大结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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