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掌命第二百九十章 生与死
太后曾多次召王深藏入宫,却被王深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包括很多年前的那次,太后曾经亲自出现在梅园门前,但面对的却是紧闭的大门,那件事轰动了整个陵川,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到过大周太后与大祭司之间的关系居然如此恶劣,而大祭司对太后的态度居然是那样的厌烦,甚至连见都是不愿。 在那之后,只要是王深藏在朝事上提出的建议都会遭到太后的强烈反对,即便她的反对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王深藏渐渐退出了朝政的处理,后来更是不再出现在早朝上。 “因为我是阿苍唯一的挚友,再加上我对她要做的事一再阻挠,她难免会把怒火宣泄在我的身上。”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韩重修狐疑地眯上了眼。 王深藏神色淡然,“不然是因为什么?或者说,你从谁人那里听说了什么?” 虽然他的语气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但韩重修却从其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他神色微凛,下意识地露出随和的微笑,尽量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思绪,装作无事发生般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还记得先帝临终前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他让我尽心辅佐陛下,我不会忘记。”王深藏并不愿意回忆起先帝的死亡,皱了皱眉。 韩重修意味深长地一笑,摇头感叹道:“风雨欲来喽!” …… 转眼已是初春。 时光流得湍急,命也总不由人。 按照往年的习惯,近来的闻府应该是张灯结彩,一派欢喜热闹之象,即便是没有人来人往之景,也不该像如今这般冷清,因为这段日子是用来筹备闻若生辰的,而到了闻若生辰这一天,更应该是热闹非凡的,但今日的闻府,却意外地上上下下都无比安静,就好像害怕一旦发生了声音,就会惊扰了什么重要的人似的。 考虑到闻若身体虚弱,闻家家主曾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擅自出入闻若的住所,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闻若所居住的那一方阁楼,周围站了许多人,包括多年来一直在阁楼里服侍闻若的下人,也包括闻府的四位公子。 下人之中隐有抽泣声传出,即便是被命令过谁都不许哭,但却依旧有人没能忍住,自家小姐就要香消玉殒了,换谁不难过呢? “你,你说,难道真的没有法子可以救小姐了吗?”其中一名婢女哭着向旁边另外一名婢女问道。 “谁知道呢?就连大祭司都……” 回话的婢女满脸泪痕,她尽量压低声音,目光担忧地看向站在楼阁前的闻澜生四人,“不要哭得太大声了,免得公子们听了心烦。” 闻澜生坐在台阶上,背靠着旁边的柱子,神色悲切地望着天边,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闻佑则是被闻说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闻溪午站在台阶上,背对着众人,一声不吭地站着,拿着扇子的拳头却在缓缓握紧。 谁都知道今天是他小妹的生辰,但谁都知道,小若儿就要离他们而去了,即便早就知道了会有今天,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生死永隔,最是令人伤心。 他无能,无力,亦无奈。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初春,此时的闻府却死寂得吓人。 身为四大贵族里闻家唯一的、备受疼爱的小女儿,闻若的身份地位即便是与公主相比,都是毫不逊色,她的房间自然是极尽奢华舒适的,每一处家具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并且每一件东西的摆放都极其讲究,整间房里更是纤尘不染。 晨光自窗外折射进来,显得整间房格外的静谧与安宁。 闻若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但却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她抬起纤细的手到窗下,试图接下一捧晨光,而光也如愿地落在了她白皙的掌心上,她回眸看向床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父亲,轻声笑道:“爹爹,若儿好久都没有去踏青了。” “若儿莫怪,爹、爹爹稍后就命人准备,带若儿去踏青。”闻从信身形一震,声音微颤。 他这一生只有一名夫人,就连小妾都从未纳过,他夫妇二人多年来一直恩爱如初,也诞下了四儿一女,但在生闻佑与闻若两胞胎时,夫人却忽然难产,流了一地的血,神色痛苦,看着似乎就要咽气了去,就连从宫里请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当时的闻府乱做了一团,若非最后大祭司出手,想必他与夫人、若儿早就已经天人永隔了。 原本他以为从那之后,一家人就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却不成想,夫人诞下闻佑闻若二人后,身子便落下了病根,常常要吃药缓解,却一直都不见好,不仅如此,闻若也被大祭司定言,不可能活过十八岁。 最近这段时间里,闻若的病情愈发严重了,而今天更是…… 闻从信一直瞒着闻夫人,不准任何人向她透露有关闻若的病的任何消息,但世上那有不透风的墙,在得知闻若将要不久于人世之后,闻夫人气急攻心,至今都没有醒来。 闻从信的心在滴血啊!但他是闻家的一家之主,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表现出一点儿慌乱或是奔溃,若是连他都无法支撑下去了,他的四位儿子又能依靠谁呢? “咳咳!” 闻若捂着手帕咳嗽,而手帕上却已经满是血色,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哀叹,她能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悄然地流逝,虚弱地长舒一口气,她最终宽慰地笑了笑,道:“这辈子能成为爹爹与娘亲的女儿,若儿很高兴,若是有来生,若儿还想再成为爹娘与兄长们的亲人。” 饶是以闻从信的稳重自持,此时的双眼也已经泛起了泪花,急了道:“若儿不要说话了,快闭上眼好好休息!不,不是,若儿不要闭眼,再陪爹爹说说话!” 闻若呼出的气越来越微弱,爹爹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面对着病重的她竟然难过到了这般模样,哥哥们也是,这几天里每每见到她,总是一无事发生的样子,但聪慧的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都只是在强颜欢笑呢?从小到大,爹爹与哥哥们对她从未透露过她活不过十八岁的事,只是,自己的身体,她总是要比其他人更加了解的。 过去的时间里,闻府上下对她的每一次过度保护,都让她感到疑惑与不满,她原以为那只是因为自己身体弱,直到某一天听到了下人的谈话,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得了绝症,无药可医。 活着的日子里,她一直遭受着病痛的折磨,或轻或重,总之,无法避免。 偶尔她会想,原来生病的感觉是这样的痛苦,想必,公孙久必然也不好受吧?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在晨光下见到的那位来自晋国的少年,想起他总是一脸的忧郁,好似心中堆积了无数的烦恼一般,只是即便如此,与她相处的时候,他也总是想法儿地让她高兴,若是,能再见他一面该有多好! “爹爹,我想再见见哥哥们。” “好,好,爹这就让他们进来!” 闻夫人惊吓过度,陷入昏迷,醒来之后又见了病重的闻若后又哭晕了过去,闻从信忧心她的身体,只得让她休息着先。 不一会儿,闻澜生四人进了屋子,看到虚弱得脸上没有一丝光彩的闻若,知道她已经是弥留之际,登时楞在当场,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闻澜生是感性之人,即便清楚自己身为大哥,此时不该在弟弟妹妹面前,表露出脆弱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默默流泪。 闻说与闻佑二人相互抱着痛哭。 闻溪午沉默了许久,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走上前去,声音微颤,“小妹,感觉可还好些了?” 闻若看着他们微微笑了笑,犹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百合花,最后的时刻能见到亲人们,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河里的一颗闪耀的星星,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似乎也是极美的,好好照顾娘……这十八年,若儿无悔,亦无憾……” 她的话音越来越微弱,随着她渐渐合上的眼眸,消失在空气之中,再也不会出现。 屋子里一阵死寂,紧接着便响起了隐忍的哭声。 第二天,闻夫人得知了闻若离世的消息,情绪崩溃之际生机渐消,再也没能醒过来。 闻府大葬。 在春意盎然的日子里,闻府里如下了雪一般挂满了白布。 满城沉寂,禁席禁宴,就连在街上打闹的孩童都是被大人喝止住,带回了家。 王央衍赶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回来晚了,看着闻府里一片的白,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不顾一切阻拦地冲了进去,待来到灵堂前,周围竟是熏人的香和低沉的哭声,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她要见的那个少女,正安静地躺在那个木头做的大盒子里,再也不能睁开眼了。 嘭的一声,王央衍双膝跪倒在地,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闻若的场景,一阵难言的酸楚与痛苦顿时涌上心头。 生死无常,人各有命,说得倒是轻巧…… 都说人有生离死别,可却从未有人与她说过,生死之隔居然会这般地令人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