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1/1)

作者:秋来入画

天女掌命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许是在先前喝了药,不再如先前见到时咳得那般严重了,就连语气都是变得和缓起来。 周遭种了许多花树,此时尚抽出些许嫩芽,在地面石径上投落下细碎的金色剪影。 王央衍没能忍心打破这份宁静,也未向石径踏出一步,与大公子保持稍远的距离,顺着他的目光投向天外之景。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仰望天光。 这其中,多少是心存希望的,大公子他……定是有所期望的。 曾经身为云水家风光无限的嫡大公子,如今却沦落到如今恶疾缠身,被亲弟、妻子同时背叛的可怜人,即便是她这个旁人,看在眼中,都无法忍受。 “歇宁轩离清欢阁不远,曾听府中丫鬟说,大公子夜中无眠,便会独自一人跑去阁楼赏月。” 大公子沉默下来,并未回答。 王央衍继续问道:“昨夜公子是否无眠?” 大公子低下头来,垂落下的双眸之中出现一些消沉与痛苦之色,难以言喻,见之却几欲令人心碎。 看来昨夜阁楼上与她一起看到假山后那番景象的人,便是他了。 看来……他是知道了。 又或许,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不说。 王央衍微默。 她该明白的,这么大的云水府,那么多张眼睛和嘴,那两个人又毫无顾忌地私下幽会,这种消息,又怎么可能传不到他的耳中? 他只是病弱,并非聋子或瞎子,那两个人明里暗里表露出来的乱伦情愫,即便是她都看得出来,他又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呢? 传闻里,大公子与少夫人叶萱成亲三年,而依照昨夜的情形,那二人举动定非一次两次了,想必早已勾结在一起。如此说来,他们是否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有了越矩之举?大公子又到底忍受了多少年他们那样的明目张胆? 王央衍忽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悲哀,“这般有悖人伦之事,云水家主为何不管?” 云水二公子与少夫人偷情的事在这府中怕是早已众人皆知,云水家主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曾说一句话?哪怕是为大公子着想也好? “父亲他……” 大公子眼里的痛苦之色愈发浓重,过了许久不语,语气里多了一些颤抖与无可奈何到极致的悲伤,“父亲他并不关心他有几个儿子,他只需要……最值得需要的那一个儿子罢了。” 王央衍一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道在云水家主眼里,大公子便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才会置之不理?甚至默许二公子做出那等无耻下流、有辱门楣之事? 她忽然感到一丝寒冷,自心底生出无法形容的悲哀,声音微颤,疑惑道:“为何……?” 大公子不答,垂下的眸光里流淌着仿若月色般清冷的淡淡悲伤,透着寂然,像是放弃挣扎了的将死之人,满是忏悔与自责,在最后一刻也不愿再看看这世间一眼。 他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若我并非残破之身,想必如今也不会……咳咳!” 王央衍愣住了,眼中不知为何出现一些感同身受的痛苦之色。 错的不是你,你为何还要如此自责?又不是你想生病啊! 就因为生病了,所以不配得到夫人的忠诚?不配得到二弟的尊敬?不配得到父亲的关心? “……我。” “我不明白。” 王央衍难过地皱起了淡而细的眉。 世间正道,有失有得,她虽不认为好人一定有好报,但至少……至少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凄凉惨淡。 过了许久,大公子不知为何却笑了,道:“受到伤害的是我,为何反倒是你比我更伤心呢?” 王央衍抬头看向他,不能明白他为何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不怨他人,只是责怪自己,即便是到了如今,亲兄弟的背叛也只是被他一笔带过,一笑置之! 她忽然觉得有些哽咽,无话可说。 大公子重新抬眸看向天外的春色与光景,苍白的脸上恢复了淡然,神色叹惋。 “我已多年未曾去踏青了。” 王央衍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抹自己不可能触及的柔色,睫毛轻轻颤动。 若换做自己处于他的位置,她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那两个人,她绝不会容忍他人的背叛,即便是关系极亲的人。 所以她无法理解大公子这般无异于自伤的处事,更不能接受他如蜻蜓点水般的淡然,即便只是在旁边看着,就已经感到如芒在背、痛苦不堪。 “我会……杀了他们。” 王央衍看着虚弱的年轻男子郑重承诺,“我也会承担一切后果。” 大公子闻言一愣,以为那只是小姑娘的玩笑话,笑了笑,没有在意。 …… 出了歇宁轩,王央衍径直走向府邸中庭,气息冰冷凝结,仿佛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 她很快步过长廊,走入碎石小径,但就在即将踏上中庭外的一道石阶之时,却忽然被人拦了下来,并未不止一人,陡然冷喝出声。 “站住!” 那些人手里赤手空拳,依次排开,二话不说便将她团团围住。 王央衍轻皱了眉,抬头看向从门中走出来的那名娇柔的美丽女子。 叶萱少夫人神色怜弱,脸上挂着泪痕,哽咽得无法言语,泣不成声道:“表小姐,奴家自问待你如亲生姐妹,还邀请你一起喝茶,为何,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来?” “我做了什么?”王央衍眸中深静。 二公子云水瑾从前方走了过来,还领着几个府里的下人,只见其中一人手上拿着少夫人叶萱的那支镶金翠玉步摇,禀报道:“确如公子所料,在表小姐的房中发现了少夫人的首饰!” 就在不久前,王央衍前往歇宁轩的时候,正准备用饭的少夫人却忽然发现自己珍爱的首饰镶金翠玉步摇不翼而飞了,二公子云水瑾马上命人四处寻找,而与此同时,叶萱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自身并不愿意相信,云水瑾心中着急,宽慰她无需害怕,定会为她作主,于是叶萱便支支吾吾地步摇可能的下落说了出来,说是可能被王央衍偷偷拿去了。 在她说完那话后,云水瑾便马上派人去王央衍房中搜查,不过一会儿,果然在一个密柜里找到了那支价值不菲的镶金翠玉步摇。 这件事一下子在云水府里传扬开来,一时间无论上下老幼都知道了大公子请来的这位表小姐,年纪轻轻却手脚不干净,白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如今证据确凿,表小姐可有什么话好说?”二公子云水瑾端着一张严厉的脸,冷喝出声。 王央衍半垂眸斜睨他一眼,嘴唇轻抿,眼底的冷嘲与鄙夷怎么都压不下来,配着她清冷绝色的容貌,顿时透露着一股绝然凌立的孤冷之意。 就连有意陷害她的云水瑾都不得不认为,此女气质容颜,生平无所见,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眼,便能令世间男子折服。 但这些男子之中,自然不包括他。不为其他,只因这样的女子,他着实沾染不起。 所以,就只好……毁了吧! 从她知道他的秘密开始,她就已经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云水府! 更何况,一个小小教习的表亲罢了,他还是动得了的。 “许翊呢?” 王央衍的语气里透着几许微凉,如雪山峰顶遇阳初融过后涓涓流淌而下的细流,高寒自冷。 依照她的了解,那个消瘦少年定然不会允许他们随意翻看她房里的东西,既然如此,他就成了云水瑾搜查的阻碍,如今怕是被抓了起来。 至于云水谣,她在云水府里想来没有什么地位,着实指望不上。 “那个少年,暂时没有办法出现。” 云水瑾淡淡一笑,道:“我等相信表小姐的为人,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为防府中有贱人作祟,栽赃嫁祸表小姐,还需谨慎为事,故而若是表小姐愿意留在府中几天,不要随意走动,陪同我等一起调查事情的真相,想必到时候定能还表小姐一个清白!” “不要随意走动?笑话。” “你凭何认定你的东西在我房里?”王央衍看向少夫人叶萱,淡淡开口。 叶萱掩面而泣,道:“那日奴家见表小姐首饰简陋,便提议赠送你一些,但却被表小姐拒绝了,只是奴家没有想到原来表小姐拒绝并非是因为无意装扮,只是看不上罢了!” “表小姐家贫,从未见过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早早就看上了奴家的步摇,但又不好直说,便暗暗记在心里,趁着奴家不在房时偷偷潜入盗取,还以为此事可以瞒天过海!” 少夫人满眼失望地看着王央衍哭诉道:“奴家实在,实在没有想到表小姐竟是前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王央衍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有些丑陋。 不管是不是受到云水瑾的挑唆,她终究还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违心的话。 在她看来,女儿家可以壮志豪情,也可悲婉哀切,但凡事自当要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但如这般不光彩地暗算他人,实在为人不齿,令人作呕。 若看我不爽,大可挑明直说,又何必如此蠢笨做作,徒增恶心呢? 王央衍看了一眼旁边的云水瑾,只见对方正用一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叹息表情看着自己。她漠然将视线挪开,心想,若是师父知道她在这里被人陷害而不能自救,怕是会感到有些失望吧? 只是,她并不喜欢辩解,甚至是解释。 她无所谓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也无所谓他人的看法。 若换做从前,在外处,她早已不曾抬眸看上一眼,亮剑把人杀光了吧!但是,就像她已经决定要留在师父身边一样,有些事,总还是要忍忍,就算忍不了,也还是要忍。 “我从不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外处。”王央衍平静说道。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怔,不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 “我来此只带了一些衣裳和糕点,糕点已经吃完了,至于衣裳,我一件都不曾放在房中,若东西当真是我拿的,我为何要放在房里?” 云水瑾微微挑眉,回想起他搜查的时候,确实只看到许翊的衣服,至于少女穿的服饰,甚至是物品,倒是一件都没有见着。 “更何况,我随便一件衣裳拿出来都比那支步摇贵重,你们为何要认为我会偷那种东西?”王央衍的目光平淡无比,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叶萱,犹如在看一个无关轻重的白痴。 叶萱一愣,险些忘记哭泣,开口说道:“这如何可能?你不过是一个小小……” “小小教习家的落难表亲?” 王央衍唇边掀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伸手将头上的红色发带拿了下来,发虽不长,却亦如瀑,在轻风中飘扬。 发带在她的意念指引下悬浮于掌心之中,而后化作一小簇耀眼甚至璀璨的火苗,明亮胜过天光,仿若永恒一般。 王央衍美丽的脸上在火焰映照上多了一丝不容侵犯的妖冶与神圣,她看向众人,笑成了这世上最美的画卷,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一句略带狷狂的话。 “凤火,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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