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桃密语第二十章 冬日
戴在手上很笨拙，像个小孩子，毫无品味可言。
班级里就有几个女生戴着那样的手套，楚念觉得看起来真蠢真丑。
没品味的难看东西。她宁愿冷着。
何况这“没品味的难看东西”也要大几十块呢，她才不要花大几十块买一个“没品味的难看东西”，又不是彻底没了别的办法，手揣兜里也不是不行。
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手套呢？
不知道。
貌似只见过毛线织的。
不对，这世上好像还有皮手套对吧？对的，她还用过呢。
小时候随妈妈去旅游，就戴过。
是在下雪的黄山上，还是下雪的庐山上呢？
忘记了。
挺喜欢那种手套的。虽然给同龄女同学看，一定会认为皮手套是大人才用的，觉得土吧。
反正也买不起，想什么呢。
楚念“哈”地轻声笑了出来。
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到一些尴尬事儿的时候就会这样，喉咙和鼻腔同时出气，自嘲。
这一路有许多卖衣服卖鞋的小店，大开着门，门口会放着当季热卖或者打折货。楚念记得自己刚上初中时，每天沿这条路上学时路过其中几家鞋店，都要看店门摆着的鞋子。
凉鞋是摆得最久的商品，那时候她就看上了一双浅紫色带花儿的凉鞋，三十五块，她很喜欢。
然而这凉鞋买了也穿不出去，三十五块对刚上初中的她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只能每次路过时好好欣赏欣赏。
为什么穿不出去呢？
这是一双很成人风格的凉鞋，这倒不是太重点。
重点是，同学们会对穿凉鞋的同学指指点点。
楚念就奇了鬼怪了，她不知道这是逮的什么排挤人的歪道理，这边这么热，穿凉鞋明明比运动鞋正常多了吧？
大夏天的穿运动鞋捂脚不是更有病？
总之她只在开学穿了一小会儿凉鞋，就再没这勇气穿凉鞋了，小姑娘要脸，不想背负这些有的没的的指指点点。
看了那双紫花凉鞋两年，它好像被卖掉了。
大冬天的，小店门口也放上了运动鞋和老年人最爱毛绒保暖鞋。
楚念也想穿这毛绒保暖鞋啊！一看就很暖。
可小姑娘要脸。
刚过一个路口，楚念抬眼就见一个女孩儿快步朝她这边跑了几步，还扬了扬手臂。
周围没什么人，楚念定眼看清这个比她矮上一头的、穿着淡黄色薄夹克和黑棉裤的女生，“小翠？”
梁翠跑过来时脸上就已经洋溢出愉快，在楚念叫她的瞬间，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跟楚念道了声好。
“你出来买东西？”楚念记得这个初中同学，记得她这一身初中时每年都要穿一个冬天的薄夹克。梁翠成绩不好，不善言辞，长得不高，也不好看，因为厚嘴唇和一口龅牙被同学们笑称“如花”，家里穷，就住在南光社区一个十分破旧的老房子。
“嗯，买酱油。”梁翠点点头，随即含着羞涩和楚念道了别，跑开了。
“再见。”楚念目送这位老同学走远，转头朝梁翠来的那条街看去。
她最看不惯别人嘲笑女孩子相貌，以前只要碰上了，就会和梁翠一路回家，路上陪她聊天。
那时候的梁翠，只有在跟几个同样“不怎么样的”同学玩儿的时候，才会说话，才会露出笑容。
还有放学路上被楚念逗乐的时候。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继续读高中，还是直接出来工作了呢？
楚念不知道。
梁翠心思简单，别人对她好，她会感激，会予以回报。有一年圣诞节，班里的同学流行互相送礼，梁翠家里很穷，但还是给楚念捎来了两颗水果糖。虽然她不善言辞，但楚念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喜爱。
有点唏嘘。
罢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没有救赎众生的本事。
楚念一边想着，一边把目光从右手边栽满高大榕树的横街深处收回，梁翠的家就在这条街的街尾，那棵尤其盘根错节的榕树旁边。
虽然很容易就能大致辨别他人的家庭状况，但楚念似乎不怎么懂得这些关于社会、阶层、贫富的“道理”，心里特别没有概念，不会因这些看不起谁，也不会因这些巴结谁。
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可怜。
榕树的顶盖即使在冬天也是郁郁葱葱的，梁翠家那座米黄色墙灰掉了一半、房顶长了杂草和青苔的二层小楼，在初见时就已经淡淡地留在了楚念的记忆深处。
楚念喜欢老房子，那种安静的、沉淀的生活味，昭示着时间流逝的破旧。
她知道老房子住着一定不舒服，阴暗潮湿，她绝对住不来，至少南光社区的老房子是如此。
她知道梁翠在某种程度上一定非常不喜欢自己住的那座老房，但梁翠没有办法。
可是楚念却喜欢老房子。
多么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