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一次失道 40 天敕8(1/1)

作者:无何远

【十二国记】远行者第40章 第一次失道 40 天敕8

“你是怎么做到的!” 坤虽然是个妖魔,天道都认定的和人间太平天然敌对的存在。可自他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和行为后,他对人世繁华虽然心向往之,但却主动选择让自己敬而远之。 对于没有了国号庇护的舜国的惨状,他前不久才和舜王一起亲眼从天空中看到过。他一个妖魔都觉得惨烈,实在不知道一个舜国人是怎样能这样坐视自己的生国成了人间地狱的。不,她不仅是坐视,她还可能是背后的推手! 她安心吗? 回想起当时新舜王的沉默,那个年纪还不到他零头的少年。虽然当时他的面色是一派让人看不出心绪的寂静,但对比那前后他们的畅谈交流,坤又怎么能真的无动于衷呢。 一直随性自在的坤甚至还在心里浮现过想帮帮他的念头,如果他的态度不变的话。 “我西虹区区一个仙君罢了,怎么能做到呢?这种问题你还是去问那些能做到的舜王吧。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坤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寸皮肤不痛,他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内腑都在颤抖。 “你是想要现在的舜麒、舜王都不好过,对吗?”难耐的痛楚让他意识模糊,更大的压力又逼他清醒,他在这拉扯中一点点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你是想只要他们看到舜国的样子此后就都难以心安。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真正心有舜国的时候他们才会跟着难过,要是完全不在乎了,舜国的死活又有什么要紧,最差不过是和那一段国祚同归于尽罢了。而之后舜国还会更糟。” 西虹笑而不语。 坤看懂了她的表情,但却觉得自己更看不懂了。这两者都是她想要的吗?无论后来者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不会满足,但也都会令她愉悦。 她真的是仙君吗?不,她真的是人类吗?坤觉得只要正常人类此时都理解不了这样的西虹。他也理解不了。 “你不会如意的!”坤很肯定道,“一个国家不会永远沉沦的。” 西虹仙君不置可否。 “看来你堂堂仙君还没有我一个妖魔看得清楚。”坤吸着气笑了声,“我先前说舜国会否极泰来也不是和你争口舌之利。” “因为,嘶~” “国家、王和麒麟是这个世界的基石啊。” “是吗?那这么说他们是赶上了好时候了?还是我创造的好时候。”西虹笑了一声,“可你这么说,我更想剜他们的心了怎么办?” “你倒是提醒我了。” “既然是奠基石,那石头总有个来源吧。”她温柔缱绻道,“既然都将性命摆上赌桌了,不如我们来玩点更有意思的吧。” 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又生了什么正常人理解不了的想法,就见她将手中那卷在掌中把玩的仙籍狠狠一抓。 西虹那双原本平日里都要被好几名女仙精心护理的手此时就像是被抽走了内里的血肉一样,只剩下一层干白的皮紧贴在指骨上。唯有金镶玉饰的长指甲此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那装饰的金玉光泽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迹。但这样的指甲也将那本就干瘦修长的手指显得更长、更利了。 此时那纤长的指甲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直直扎进那本该刀枪不入的仙籍中。 因为那指甲的主人也是这仙籍的主人。 污血斑驳的封面上“西虹仙籍”几个古体铭文此时被那指甲戳穿的几个的窟窿大卸八块,而他们的主人此时还在用力撕拉。于是整本仙籍就都四分五裂了。 一位仙君亲手破碎了她以心血蕴养数百年的仙籍! “轰~” “噼里啪啦~” 一股坤说不出来的气势轰然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凭空爆发,无数气爆声四处炸开,坤本就血糊一片的皮肤更是被炸得皮开肉绽,有些他防护薄弱的地方甚至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吸~” 之前坤每次伤势加重外面的血雨就会骤然加大,那不仅是他在提供源头活血,更有这巨球中继续几百年的血肉死气在一并综合爆发。可此时坤重伤得几乎看不出原形,外面的血雨却莫名地停止了。 西仙山脚下,完全被刚玉屏障包裹的村禾洞中。 “那疯子真是能折腾啊。” 沉沉昏睡了一场又醒来的村禾神君已经恢复了许多精神。听过畕畕等门人的汇报之后他真是唏嘘不已。和这样一个有想法又有行动力的疯子仙君做邻居,让一贯不问世事的他都觉得有些吃不消。 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几天被畕畕贴身照顾的洁华,确认无碍后他马上又起身去外面查看他的其他孩子们。 “多亏了神君早早备下刚玉山丘,不然光有咱们的宁息阵未必能轻松挡下呢。” “以前还胡思过咱们这亲善花草木苗的村禾洞旁边怎么落了这么一座寸草不生的石丘,没想到是这关键时候来救命的。” “是啊,不愧是咱们神君,这未雨绸缪的远见咱们还有得学呢。” “也别泄气,这种天灾一样的祸乱咱们都挺过来了,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嗯,姐姐放心,我们不会掉以轻心的,下面有些小家伙睡得还不太安稳,我再近点看着去。” 有像村禾神君一样休息过一轮的女仙们也出来了,虽然天上血雨未停,但此时放松了些的她们正灵巧地将空中的发光石摆弄成不同的花草形状,让一片静谧的封闭洞府中显得颇有意趣。 正四处巡察的村禾神君远远就听见了那些女仙们的谈话,听到那些夸奖让一贯心无旁骛的他难得有些耳热,以至于他都没能自然如常地走过去。那刚玉山丘,可不是他一早准备的。 不过,难道山顶那位神侯早几百年就预测到了如今的凶险?不至于吧。 “我们村禾洞平时足够与人为善了吧?”他不禁自语,难得有些怀疑人生。 他身边抱着洁华的水晶仓跟着他的畕畕马上道:“神君当然是最好的,都是别人的错,这样的祸事神君怎么能往我们自己身上找原因呢!” 听着她那仿佛生怕他钻进牛角尖的着急语气,村禾有些失笑,“我还不至于如此迂腐。” 在这种事上他还不至于要府中一个小丫头安慰,除了在事发时有些气急败坏,现在他已经能恢复一贯的淡然了。一切皆有天数,就像这场血雨,这场血雨之下的生灵,以及,那个发动这场血雨的人。 有的活数还能继续数下去,有的定数却是快要数尽了。 “那就好,神君大人收容的整个村禾洞本就是功德一件,可别为那些坏了根的人伤神。”村禾洞中像畕畕这样的女仙大多都对村禾有一种看大贤者大圣人的尊崇,他们越是追随就越是发自内心地认同。可容不得别人让自家神君伤心劳神。 村禾失笑摇头,“我这算是什么功德,我也不单是为了这些孩子。” “那是为了什么?” 畕畕有些好奇,她还是第一次听神君说起这里面的因由。自家神君一向是身体力行,从不苛求他人。他们这些门人都是在神君的言传身教之下,自然地纷纷效仿追随的。 “当然是为了我们这些当世之人啊。” 村禾看着四周如铜墙铁壁一般保护着整个村禾洞的刚玉,忽然就想起当年和西山神侯的一段陈年往事来,也是这刚玉山丘的由来。 “你这么宝贝这些花花草草,别真是当孩子养了吧。”身着一袭湖绿色孔雀华袍,头上确是光滑一片的西山神侯调笑,好像他们是什么无话不可谈的至交好友一样。但除了同样选择了在西仙山安居以外,他们之前也不过是有几面之缘而已。 当时村禾很认真地答:“不是我宝贝他们,而是他们值得宝贝。” “哦?” “神侯以为我留那些种苗是为了什么。为了他们吗?不,是想让他们在更健康的环境中活得更久一点,让我们的生命不会因缺少了他们而有所损失,让这个世界不至于因为少了他们而生出更多的缺憾。” “这世界少了什么多了什么日子不都照样过。就算这个种类没了,少了,活不下去了,也总有别的种类在卵果中孕育,你又何必强求。” 村禾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理解他在做什么的人,但他还是如以往每一次别人问到他跟前来那样耐心地解释:“有些缘分有求则续,无求则断。这世界多了谁少了谁,对这世界本身来说的确可能没有什么妨碍。他始终都是所有人的常世。可是对于常世中的我们来说,身边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却是大不一样的。” “他们既然来到这世上,有的还那么稀少,若是因为环境的恶劣只匆匆来这世间一遭,浮生如寄,那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没能见识到他们的当世之人的损失吗,更不用说很多珍惜的品种本身还有诸多妙用了。” “若是此生匆匆了了,而那些野木孕育卵果也没有什么定数,或许他们下次再投身卵果重现世间就是几十几百年后了。那时的品种或许如故,但总不再是此世的他们了 。这些不都是此生没能遇见他们的我们的损失吗?” “就像这常世诸国,十二个国家的版图未有增减,但那国家是兴是衰,难道对其中的百姓来说,个中甘苦也能如此平常视之吗?难道要告诉那些寿不过百的普通百姓,你虽生逢乱世,此生飘零,但这个国家几百几千年后总会有遇见贤王给他带来盛世的时候的。” “神侯,我所做的,也就是珍惜这同处于世的福缘而已。是我费尽心力去求取这既生的缘分能存续得更长一点。” “村禾,你太执着了。”那位神侯这样点评了一句,又道,“不过这世上的仙人有点这样无伤大雅的执着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她话锋一转,“咱们这西山日后可未必清净,待会儿我送你点可以消劫避灾的实在东西。” “啊?” “这山上有些人也像你这样执着,只是对方的执着就没神君你这么可爱了。” 因为那位上位的神侯当时那句“可爱”的评语让他颇觉有些羞耻,村禾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去回想那段谈话。不过,如今身处被刚玉环抱的安定空间内,村禾想着,看来还得准备些珍品果木送去两人殿。 那位似乎爱果味胜过爱花色些。 “神君,外面的血雨好像停了!”身旁女仙的呼声唤回了神君的思绪。 瘦了一圈的花苑巨球内。 外面的光景坤没有余力去思考,此时的他将妖魔的天性发挥到极致,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都在撕扯他们身家性命的疯子。 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还弱小的幼时,在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也坚持不肯吃近在咫尺的恶臭腐肉,而是死死锁定着距他十几米远处的另一只妖魔。那只比当时的他更加强健的妖魔也正对他这即将诞生的“新鲜尸体”虎视眈眈。 那种生死一线之间黏稠在呼吸之中的张力,简直和现在的情态如出一辙。 只见那枯白的长手指用力将那些凶气乱舞的仙籍残片往掌心一抹,那些碎片就仿佛直和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手掌连皮带骨地融为了一体。 坤觉得此时的西虹看上去感觉都不像一个人了,而是什么更意象一点的凶邪之物的具象。 坤看不到外面的血雨已停,但他感受到的压力只多不少,夹杂着无尽死气、怨气、魔气,以及诡异仙气的气流自四面八方横贯而来,穿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肉,直入他的每一截骨髓。 整个花苑巨球,以西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包括周遭的血肉之壁和内里的坤等新鲜的资粮,都在被莫大的吸力席卷、吞噬。 就像是一个积蓄了几百年的大风暴悍然成势,只有身处风暴中心的西虹安然无恙,或者说是她本身就是留到最后的祭品,周遭处在这个大风暴领域内的一切都在不断被他撕扯、破碎、湮灭。 “坤,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呐。”西虹用嘶哑的声音欢快地说,“走啦,本君带你去看看别处的风景。”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