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二三事第15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邱鹿鸣跟母亲学会织元宝针,也把毛活儿带到了单位。 没读者的时候,她就看书,有读者的时候,就织围巾。 打毛线,真是个上瘾的事情,一旦织上了,根本停不下来,虽然肩背酸痛,但就是还想织!邱鹿鸣很快织好了二哥三哥的围巾,最后才给自己织了条红围巾。 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但真正进入春节准备工作的,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小年这天,祭灶,包饺子,一家人也是要吃团圆饭的,然后大扫除、洗被罩窗帘,炸丸子、蒸馒头、蒸豆包,包冻饺子,准备鸡鸭鱼肉,冻梨大柿子等年货,买对联福字挂钱,亲戚互送礼物等工作,都要在未来七天内全部完成。 对了,当地人还要在这几天去上坟烧纸,外地人则在十字街口的一角,用木棍划个圈,在圈里给去世的亲人送钱。 这种习俗,即便在反对封建思想最严峻的那几年,也不能完全禁止。 邱家是这五六年才开始在街口烧纸的,贺曼姝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她想念去世父母的时候会拉一段手风琴,或者写一篇日记,她反对烧纸。 邱冀邺是中医世家出身,学医之前先学易,他对这个世界的规律和规则的理解,与贺曼姝是大相径庭的。六年前他的父母先后去世,他赶回河北吊唁后,每年三节都带着儿子去街口烧纸,寄托哀思。 夫妻两个难得的互相尊重,互不干涉。 嘉阳县城大街两边全是卖年货的小摊贩,用贺曼姝的话说,卖货的都快比买货的多了。 是的,这几年,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了,夏天街边还有台球案子和烧烤摊,生意都很火爆。个体户的数量在极速增多,居民的收入开始大幅度拉开差距。 大哥说,南方早都发了,也就这北方小城吧,改革春风都难吹过来。 邱鹿鸣拉着爬犁,和母亲并肩回家,爬犁上装着一筐花盖梨,一网兜大柿子,一个纸箱里装着十个新碗和一把新筷子,还有七八挂红彤彤的鞭炮,和十来根足有一米长的大呲花。 路过一个买雪糕的地摊,摊贩缩肩抱膀又跺脚地大声叫卖,正是邱鹿鸣初中的同学,叫张浩的,他穿着军大衣和棉乌拉,捂得严严实实,他见到邱鹿鸣还有些不好意思,邱鹿鸣也不去别家挑选了,就在他摊位上买了两箱雪糕,一箱是大脚板,一箱是美登高。 张浩扭捏着不好意思收钱,一番撕吧,他才收了钱,到底还是往邱鹿鸣的爬犁上扔了两根东北大板。 这几天来阅览室看书的人都少了,据说要么是在家包饺子,要么就被派出去送礼了。 邱冀邺朋友不多,送礼的任务都交给了邱嘉树。 但邱冀邺好歹是县医院唯二的副院长之一,医生护士多多少少都会送点年礼,贺曼姝是教导主任,同事也会送礼,还有从前的学生,甚至从外地邮来包裹。 贺曼姝把所有礼物都登记造册,统筹分配,基本上有人来送礼,她就说,“大冬天的,我一个老太太也不去你家了,这些个你直接带回去吧!” 就这样,烟酒糖茶的,团团转了一圈,混了个浑和。 还有一部分送礼之人是不同的,那都是邱冀邺曾经的患者,邱冀邺每到年底,都会深陷于道谢和祝福声中,他曾经的患者们,从乡下捎来清理好的公鸡和大鹅,或者从冰窟窿里钓上来的鱼,甚至有人把自家做的冻豆腐也送来一面袋,还有人送自己粘的毛色火红的鸡毛掸子! 太平村一个姓齐的老爷子,八十多岁了,更是自己赶着马爬犁,一下送来半扇猪肉,他说邱大夫没工夫去家里吃杀猪菜,就只能给送来了。 贺曼姝无论如何不肯收,说老邱就给你家孙女看了一回病,孩子好了比什么都强,可不用年年都来送东西! 那老头可真倔,脸一黑,眼一瞪,“咋地!知识分子瞧不起人啊!”说完竟然一抬手,直接将猪肉瓣子一掀,砰地一声,猪肉就砸到踩实的路面上了。 贺曼姝和邱鹿鸣目瞪口呆,齐老爷子啪地一甩鞭子,马爬犁扬长而去了。 这种自产的礼物,贺曼姝都会好好收下,并好好地回礼。 今年齐老爷子那边,贺曼姝让人捎去两瓶好酒和两条好烟。 这个春节,让邱鹿鸣直观的对父亲有了更多了解。 她的父亲,中医西医都很在行,中医是祖传加自学的,童子功,西医则是建国后读的医科大学。毕业后,他一方面是受到排挤和报复,一方面也是真的心存为北大荒奉献青春的理想,便来到了祖国的最北疆。 他事事处处都以患者为本,采取最优方案治疗疾病,能吃药就不手术,能针灸就不开药,以减轻患者痛苦,和省钱为最终原则。 这些年,民间看事儿的多起来后,邱冀邺也会捎带跟年龄大的患者提一提流年八字,说一说五运六气,患者都十分百分地信任他,千分万分地配合治疗,所以疗效也尤其显着,良性循环下来,附近几个林业局也常有患者来嘉阳找邱大夫看病了。 记不清他为多少患者垫付了多少住院费,尤其十几年前,真有那穷的叮当响的村人,交不起住院费,甚至连药都买不起。 邱冀邺垫出去的钱,很多都成了“呆账”,当然也有那诚信人家,隔了十年也来还钱的,许多患者也都像齐老爷子一样,逢年过节都会上门送礼,还有按着孩子给磕头的,为的是重申永远不忘救命之恩。 邱家人情来往有本账,但借出去的钱却从不记账,也不计较人家是否还钱。邱冀邺总说,“人命关天,钱算什么?” 贺曼姝对四个儿女说,“你们四个都记住,永远不要跟外人借钱!妈生了你们四个,足够你们互相帮助了。至于借出去的钱嘛,自古情债难还,钱债难要,你的钱离手那一瞬间,你就应该有收不回来的觉悟了,若是还要抽出时间算账、懊悔、抱怨,就更不值得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邱鹿鸣和秦慧芳两人去梦幻发屋吹翻翘刘海。 发屋小得简直转不开身,门口搭了个小炉子,上面永远在烧一大壶开水,炉子边是一个木头洗脸架,和一个泔水桶,供顾客自助洗头发使用。 邱鹿鸣一进门,看着地上全是泥泞的脚印,就想打退堂鼓走人,秦慧芳却不干,她一定要在过年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必须从上到下都是新的,刘海这种头等大事,更是不容凑合! 看看前头长椅上坐着四个人,邱鹿鸣以为不会久等,谁知真排上了才知道,椅子上放的手套、围巾,都是占座的,这一算,哪是四个人啊,足足有十二个人! 吹一个刘海最快也要十分钟,何况这里面还有要烫一脑袋羊毛卷那种的,有要烫披肩发爆炸头的,光卷发卷就得半小时多,啧啧,真是愁人! 理发师小夫妻是南方人,来嘉阳做了有些年头了,口碑不错,也赚了不少钱。 理发师手上吹风机的轰鸣声,快赶上拖拉机了,他还一边做头发一边和女顾客们笑着大声聊天,抽空还往嘴里塞一块槽子糕,或者喝一口水。 理发师妻子则一脸倦容,她不停地在打水、烧水、倒水,往室外拎泔水桶,给顾客换毛巾,或者往瓶子里灌洗发香波。 香波是那种绿色的苹果香味的,邱鹿鸣还挺喜欢闻的。 她忽然看到理发师妻子的手背都皴了,冻得通红,心想,这份辛苦钱,自己是赚不来的。 两人也放下两只手套占位,就出去逛街了,找了个小馆子,先吃饱肚子,又到附近几家精品屋逛了逛,秦慧芳还给自己又买了件白色羊毛衫。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回来一看,得,还有五个! 就这样,两人从邱鹿鸣一下班开始排队,一直到半夜十一点,才终于吹了个翻翘刘海。邱嘉树来接妹妹,秦慧芳的哥哥却没来,因为她早往家里打了电话,说不用接她了,邱鹿鸣二哥会送她回去。 邱家兄妹将秦慧芳送到家门口,秦家的灯还亮着,大门一响,二门很快就开了,传出秦母埋怨的声音,然后就是秦慧芳嘻嘻哈哈地打岔、哄人。 邱嘉树看看邱鹿鸣的刘海,啧啧两声,“这回足有一米七了,晚上咋睡,别给压瘪了,你坐着睡啊?” 他这一说,邱鹿鸣立刻就觉得头皮上喷得发胶痒得厉害,想挠又挠不到地方,懊恼地跺了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