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妾心如铁66
穆春摇摇头:“祖父若是执意要兜揽罪责,怕是穆家在劫难逃了。” 母女两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半响,周氏才叹道:“若这就是命,那便认命吧。” 穆春一听这话又斗志昂扬:“干脆我去与祖父说,我绝不认命!” 可她和周氏都清楚,穆立也绝不会听他们没有证据的揣测,只会认为他们为了保全自己,顾全穆家,扯得谎,将本就是穆文忠的责任,往莫须有的人身上推。 毕竟,于穆立看来,那是近十名衙差,活生生的性命啊。 绝不是穆家出个一万五千两,倾家荡产就能轻易抵消的。 可是他不曾想过,若是坏人有心算计陷害,穆文忠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如何敌得过孔武有力的悍匪一群? 他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只可惜,穆立从不是能用感情衡量过错的人。 穆春犹记得,小时候,穆立曾教育他们三姐妹孝顺时,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说是有一名官员,孝至极端,正值荒年,家无口粮,眼看母亲就要饿死。 他便卖了女儿,换了米粮给母亲吃,如此,又饿死了儿子。 穆春那时候只是听听罢了,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位官员,大概就是穆立的榜样吧。 正直磊落是优点,可到了迂腐顽固的程度,便是缺点。 大公无私是优点,可一味偏信别人,不信亲人,也成了缺点。 面对这样的祖父,又是一家之主,别说周氏,就连穆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穆立的回来,让穆春本来觉得能躲过的危机,如今却是正中面门。 按照她的预测,穆文义上京,与宁华郡主说云敬开的坏话,祸水东引。 这边穆文忠好些了去楚州衙门报案,自认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云敬开被宁华郡主斥责,他成为罪魁祸首。 这样,穆家的罪责相对较轻,不至于祸连满门。 这中间,哪里有穆立什么事儿啊。 穆春上一世对这个祖父虽然有所了解,但是接触不多,了解的根本不够透彻。 如今看来,他却是最关键的一环。 偏又是个执拗性子,认为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门门道道。 一切的辩解,就是想开脱。 门都没有!至少穆家没有这种门! 穆春望着周氏,母女两个都无可奈何。 珍琴小心翼翼进来,通传道:“太太,方公子来了。” “哪个方公子?”周氏下意识反问。 “方之询,方公子。”珍琴小声道:“他给您送花瓶来了。就是上次奴婢去当的那一只。” 穆春蓦地想起来,她之前怕人家觉察穆家缺银子,叮嘱珍琴去陌生当铺。 阳岐城就那么大,老当铺的人都认识,开得起新当铺的,除了方之询这个家底厚的后来者,也没谁了。 周氏此刻没心思处理这些事情,挥手道:“既然已经当了,那就银货两讫,不需要他送回来。” 穆春却心里一动,她忽然开口对周氏说道:“母亲,为今之计,还得你劝一劝祖父吧。真等他回楚州了,那就覆水难收了。以父亲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挨得起板子?” 周氏想到穆文忠当初被救回来时奄奄一息的可怜,心里一痛,暗自强了心志,决定再去求一求穆立,将利弊说清楚。 只是她心里明白,以这位公公的脾性,时间哪有什么利弊,只有对错。 穆文忠办事不力,就是错的,就该受罚,哪怕丢了性命,也是罪当如此。 说话间便随意在穆春屋里梳洗了,去穆立书房再劝一回。 珍琴正要去回了方之询,穆春等周氏走后,起身对珍琴道:“正好我有事要找方公子,我过去见他吧。” 方之询是宁华郡主的外甥,她差点儿忘记了。 若是……只要宁华郡主表明态度不追究,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她们一开始瞒天过海,自己补窟窿,不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无论如何,惹到云敬开也好,惹到穆立也好,唯独不能让宁华郡主生气。 如今穆立横插一杠子,她只能舍末逐本,还是要从关键人物身上下手。 方之询来的正是时候。 出门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穆春让珍琴带了伞,叫了玉梅跟着,匆匆去花厅见客。 方之询仍旧是一袭月白色长袍,头发用玉冠竖起,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花厅里,长身孑立,温文尔雅。 见是穆春来,他眼里现出明亮的光,远远作揖行礼:“穆小姐。” 穆春冲他点点头,道:“家母有事不能前来。” 方之询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表示周氏不来也可。 他指着摆放在梨花木大方桌上的花瓶:“前几天,贵府有人当花瓶。我瞧着这样好的成色,世间又不多了,收在当铺里,若是被那些不懂欣赏之人买了去,可不暴殄天物,想着还是送到爱惜它的人手中,方可心安。” 他这番话说来,珍琴面上已露出欣喜的光。 这花瓶的确是周氏的爱物,从周氏的外祖母传到周家老太太手中,又给周氏作为压箱底的嫁妆…… 若非无计可施,周氏也想不到当了它。 穆春笑着:“既然已经是公子的东西,那就由公子处置即可,还谈什么爱惜不爱惜呢。” “穆小姐说的对。”方之询坐在她下方左手,仍旧笑如春风:“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将它送还给穆大太太,又有何不可?” 穆春没料到他直接将话说的这样直白,一时找不到话来怼他,懊恼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方之询瞧着那粉红色一点点,自她檀口出又回,心里砰砰砰,忍不住漏了好几拍。 见穆春低下头去,他心智明朗一点,想到此行的目的,问道:“方某此番前来,还是想问一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有方某能效力的地方?” 外间忽然轰隆隆打起雷来。 穆春想了想,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她让珍琴与玉梅出去,只在门口守着。 亲自走下来,坐在方之询旁边的椅子上,只隔着一张小方桌:“实不相瞒,的确是有事相求。” 穆春将穆文忠送季供遇袭,本待瞒天过海补了那亏空,再去请罪让云敬开定夺的事情说了。 又将这两日穆立回来,主动揽罪上身要绑子投案,横插出一杠子的苦恼也说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请宁华郡主不要追究此事,云大人自然也就网开一面,大力抚恤那些因公殉职的衙差即可……”穆春言之凿凿,眼中诚意恳恳:“只要方公子能办到此事,任何要求,都尽管提。” “任何要求吗?”方之询眼前一亮,心里也一亮。 他能听出来,一向对他敬而远之的穆大小姐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舍身救族了吗? “方某的要求,可不能那么容易达到的。”方之询闻言微微一笑,他靠近穆春,言语轻佻:“你还记得,上一次,方某问小姐,于姻缘之事,有何看法?小姐说,人生苦短,无法慷慨赠与不爱之人?” 穆春的想法被他拆穿,脸颊一下子酡红,蔓延到耳后根。 方之询瞧着格外可爱,伸出食指想捏捏她的下巴,却又想到外面有人,顾及她的名节,到底忍住了。 “那是……那是……”穆春无法解释。 她此刻总不能说,因为我看出来你对我有意思,只要你帮我穆家渡过难关,我就愿意嫁给你,管他喜不喜欢呢? 方之询难得看到疾言厉色,端庄能干的穆大小姐吃瘪,心情一下子大好,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笑着道:“那是什么?” 穆春双手食指胡搅,实在没脸说出口来。 “你不说,那就算了。”方之询作势起身要走。 穆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方之询回眸,再笑看她。 穆春脸上红的血色都要溢出来:“……我……我的家人,是我所爱……” 为了家人嫁给不爱之人,也算死得其所。 “我不爱勉强别人。”方之询越看她越好笑,难得将话说的直白些:“穆大小姐不笨,知道方某对小姐有心,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也便罢了。今日这一出,日后可不许反悔!” “不悔!绝计不悔!”穆春举手要发誓。 父亲如今本是伤痕累累,若真的再受处罚,穆立这个当爹的不心疼,她做女儿的可是要心疼死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遮掩也就没意思了。 方之询一直含笑的,听见这话陡然变了脸色:“……是不是旁人可救穆家,你也一样愿意以身相许?” 穆春没料到他忽然变脸,一直语塞。 方之询也没想到自己会吃这样的干醋,是她急切表示绝不后悔的心情,还是她愿意为了族人牺牲的果敢?让他觉得,穆家若是再有下一次危机,是不是,她也是这样急切表示,要嫁给旁人救族? 心里忽然堵得慌。 穆春不知道他为何变脸如翻书,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解释。 方之询又脸如寒霜开口道:“我救不了你家。” 穆春明亮的充满希望的眸子一下黯淡无光。 外间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打在屋檐上,打在穆春沉入低谷的心上。 “为何?”她急切地问。 “因为——我不愿意。”方之询冷笑:“不过穆大小姐愿意答应我三件事情,我倒是可以给你再指一条明路。” 穆春霎时又充满希望,抬眸望他。 方之询暗恨她这种眼神,真叫自己招架不住,也只能稳住心神,咳咳两声,清清嗓子。 “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可为了救别人,牺牲自己,将你苦短一生,慷慨赠与你不爱之人。” 这话说出来,方之询都嫌自己肉麻。 可他就是怕啊。 若是再来一次,对象又不是他,穆春真嫁了,可怎么办?叫他上哪里哭去? 穆春点点头。她本就打算终生不嫁。 再说,别人又不是方之询,明摆着对她有意思,她才敢提出来的。 “好,我答应你。”她忽然笑了,如花开,如水漾,小声说道:“其实方公子不必担心的,别人也不是你。” 断不会为了她,而去冒险答应一些能力之外的事情。 方之询闻言,却并不赞同:“如我一般的,可不少,穆大小姐还是小心些。” 小姑娘家的,根本不懂男人的狼子野心。 他是直白型的,因此被穆春看出来。 还有人是闷骚型的,别说看了,问都问不出来的。 “第二,今日雨大,请穆小姐送我回去吧。” “啊?”穆春吓得脚软。 上一世大雨瓢泼,她惨死雨幕,这一世看到下雨她都缩在被窝里,从不肯出门的。 现在,叫她雨中送他? “方法和第三件事,等送我到地方了,我自然会告知小姐。”方之询道:“毕竟,目前为止,穆小姐答应的前两件,都没什么大损失吧。” 穆春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两件都不算什么难事。她咬咬牙,命珍琴将伞给她。 又让玉梅和宝竹,远远缒在后面。 珍琴想要阻拦,穆春小声与她说:“此事事关重大,母亲愁眉不展你也是看到了。身为女儿,不能不为她分忧。” 珍琴有所意动。 周氏的愁云密布,她是看见了的。 想了想,要穆春再三保证,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又自己替换了宝竹,与玉梅一同跟着穆春才放心。 穆春索性让宝竹去床上躺着,玉梅回去守候,若人问起,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休息着呢。 玉梅和宝竹领命回屋去。 珍琴便撑着伞,与六九一前一后走着。 穆春和方之询出了院门,走在前头,雨幕里两个人身影格外模糊,看不真切。 因雨势颇大,路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 穆春只感觉雨水扑面而来,忍不住瑟缩了下,为了转移心中的恐惧,她问道:“走这一遭,是何意?” 雨下得这样大,油纸伞都快挡不住,并不方便说话。 方之询偏过头看,宠溺地看她笑笑:“想与你一同走走路,已经想了许久了。若非这样大的雨,又何曾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