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里的芭蕉花序篇:寒冬 15
大燕王朝将要迎来千馈二十七年,我这具身体成了十六岁,应家那个二公子植也到了加冠的年纪。
大户人家总有些亲朋好友互相串门,一些重要的人家,嫡夫人也会带着著微去拜访拜访,但大部分都是别人上关府来。
显然。因为我。
作为未来的太子妃,我是被巴结的对象。
好比那些过府的女眷们,她们可以对着关著微“丫头”、“孩子”的乱叫,但对我,上到头发花白的老太君,下到稚气的小辈,一应要敬称一句“三小姐”。
某种程度上,这里的“三小姐”等同于“太子妃殿下”。只是碍于还少个正式的婚礼庆典,涉及皇室,说话不得不谨慎。
大姐维筝回了一次门,嫡夫人对她比关维吕更差。维筝整天没说过一句话,我正纳罕这人也怯了,回头白楝才拉住我低声说,大小姐不会说话。
我问那能听见吗,她说能。
正因为她这个疾患,使她的婚配异常委屈,关岑中好歹也是个上大夫,位居司农,维筝却配了个庶人。据说当时维筝闹了很久,详细的我没有在意。
柏家也来了亲戚,是嫡夫人的一位嫂嫂和一位弟妹,后者带了个七岁的小儿子;前者由一双女儿陪着,较长的那个十六岁,叫做柏无故。
我觉着无故这名字耳熟,还特意跟人家搭了句话:“不知我从前与无故姐姐熟识么?瞧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柏无故为人却异常的澹宁,她抬起那双凉幽幽的眸子看了我一眼,道:“没有。”
她母亲颇为不悦,暗示道:“无故!”
柏无故闻言向她看去,微微偏头,每个字都说得沉静笃定:“三小姐没有在我这里失去重要的回忆,这难道不是一件应直言的好事?”
“哈。”我笑了笑,“很对。”
我突然想起她是谁了。
卞征的未婚妻。
归因于关著微向我介绍,柏无故是个善刀舞的人,我印象里卞征那未过门的媳妇是个铁骨铮铮的样子。哪里知道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待到她开口,才有点像冷兵器的样子。
直来直去。
除了这次正面相见,对于她的名字,我还有一次听及。
也就是几天后,柏家分出去的另一支,嫡夫人的伯父那一系来了几位拜年的客人。恰好那天还有两家人一同来了,小辈都是女孩子,我家大人便允她们结着伴去林苑玩玩。
女孩子在一起,不管真心假意,总能找出话来说。
那几位客人地位平平,原本我自矜身份,没有去见。可是不巧,那天出了太阳,暖洋洋的,怎么算都是近来少有的好天气,我就奔赴林苑去看我那几株红梅。
花树掩映,两条道走过来的人恰好错开了身影,不仔细找,谁也看不见谁。可她们笑语嫣然,我想不发现都难。
我当然没兴趣去打招呼,闭着嘴,预备看看就走。
这时一个女孩子笑嘻嘻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子妃是很风光了,就是嫁的人忒有些惨。”
另一个道:“我婶婶老早就告诉我了。说呀,这女儿家就图个好归宿,关三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抱着宝了,其实不晓得倒了什么血霉……”
又有个不同的声音插话:“可不是,那寿京城的笑柄呀!我听说穷人小孩儿都在唱呢,什么嫁个傻子好风光之类的。”
我最先听见的那位显然有些飘了,方才克制的轻蔑也露了出来:“是吧?我有个堂姐,柏无故知道吧?她定的婚约可是当今的四殿下,就算不是太子,也让那关三羡慕死!”
有人跟着笑:“就是了!我就烦这什么关三小姐,端着个架子,露个脸都不舍得。她以为她是太子妃好厉害呀?就是个笑话。”
我一时扼腕了些,柏无故这哪来的小门小户的堂妹,实在是太给她丢脸了。
我羡慕她吗?那不能。
如果我压根不知四皇子何人,来两个路人给我安利一下这位四皇子有长相有智商,我说不定还会向往向往。
可这四皇子我认识,关系还迷之匪浅。我要是再肖想他,那就叫暗恋了。多可怕。
眼下我想了想,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出现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等着,心里默数:
一,二,三。
她们果真齐齐止步,齐齐惊疑:“你是谁???”
我慈祥一笑:“关三。”
“……!!!!”
她们的脸色登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蓝的绿的黑的五彩纷呈。
我耐心等了一会儿,觉得小丫头真是不识相,又提点道:“去吧。”
她们如梦初醒,一句话也没敢留,当即用小碎步跑得无影无踪。
放她们那些长辈身上,厚着脸皮也要撂两句客套话。还是没见过世面也没尝过雨打风吹,别人家里就敢聚众刻薄。
我一个21世纪的社会人,当然是……懒得指正了。
只是一个人又在那多站了会儿,再次思考,我羡不羡慕柏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