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梧栖凤第二十五章 既耕亦己种时还读我书
“有点犯困，要不我们这就去歇息吧。”
“我还想再练练琴呢。”凤栖说。
“那你练，我收拾一下茶桌，看会儿书等你。”
“你要看的什么书？”
“《洛阳伽蓝记》。”
“以前没看过？”
“高中时看过，忘得差不多了，再看一遍。”
“我记得里面有句「居室贫俭，事等农家，唯有经史，盈车满架」。”
“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卷一里面描写永宁寺时出现的句子。”
“我想起曾经陪母亲去过的应县木塔。”
“我也去过，但据古书记载，应县木塔不论在高度上或是精美度上都远没有永宁塔高妙。”
“应县木塔已经很古朴高雅了，很难想象永宁塔的本来面貌。”
“应县木塔一楼的释迦摩尼佛又没有过目难忘？”
“是啊，既像男人又似女人，还状若孩童。”
“传说中的三位一体。”
“应县木塔的铃声清脆悦耳。”
“借用永宁塔的描述说「宝铎含风，响出天外」。”
“其实五台山的佛光寺和南禅寺比应县木塔更为古雅。”
“可惜我当年去五台山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去看。”
“以后我陪你再去一趟五台山。”
“嗯，五台山是个去了还想去的地方。”
“普化寺的斋菜你有没有去尝尝？”
“吃了好几顿，我住的青年旅舍离普化寺很近。”
“味道怎样？”
“很好，但山顶上的寺庙素斋味道也同样好。”
“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
“好山好水之故。”
“你安心看书吧，我练会儿琴。”
“嗯。”
周二一早两人吃好早餐驱车回沪，弘庭梧把沈凤栖送到了公司楼下，看着凤栖进入大厅他才回到万壑山馆取了些衣物继续往斫勤坊赶去。
沈凤栖在总经理办公室汇报完工作进度，赵总邀请她和弘庭梧周五晚上到他武康路的别墅共进晚餐。凤栖问是有好消息要宣布了吗，赵总回复说去了就知道。
周四下完班沈凤栖从陕西南路转到复兴中路菜市场买了芋头，小豌豆，生菜，豆腐，胡萝卜和西红柿，还买了些弘庭梧平日里爱吃的水果。
回家路上还不忘在花店买了束绿雏菊，她一手提着果蔬一手捧着鲜花踏了一地梧桐落叶回到绍兴路，弘庭梧已经从斫勤坊出发了，个把小时后便可到达。
沈凤栖正在厨房张罗着生菜芋头煲，然后要红烧一道小青豆和豆腐，胡萝卜和西红柿她各买了一个，只为用来作配菜放在芋头煲和豆腐里调调味道和色彩。
生米已经洗好装进电饭煲里，她把两个主菜原材料都准备停当，却没有立即下锅，想等那个一路风驰电掣向她奔袭而来的人将到未到时才开火。
弘庭梧进门时凤栖炒菜莎莎的清脆声传入他两耳，一种人间烟火味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从身后轻拥着沈凤栖吻了吻她的头发说：“做什么好吃的呢？”
凤栖侧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饿了吧？你先在房间休息一下，很快可以开饭了。”
弘庭梧进屋抬头见了墙上挂着的他送的那幅《洗砚图》，果然和屋子格调很是般配，案头拿起本诗集随手一翻，是孟浩然的《听郑五愔弹琴》：
「阮籍推名饮，清风坐竹林。
半酣下衫袖，拂拭龙唇琴。
一杯弹一曲，不觉夕阳沉。
余意在山水，闻之谐夙心。」
凤栖把烧好的豆腐小豌豆端上可折叠的饭桌，侧头看看弘庭梧正读着的诗，弘庭梧乘机在她凑过来的脸上亲密地蹭了蹭。
“这个龙唇琴是琴名呢还是形制？”凤栖问。
“《古琴疏》里有记载，汉末荀淑有架龙唇琴，一天下大雨不见了。三年后又是场大雨，有条黑龙飞入李膺家中，李膺一看正是荀淑丢失的琴，就把它送还给荀淑。龙唇琴既它是琴名，也是名琴。”弘庭梧放下书回答说。
“噢，我去做芋头煲。”凤栖说完转身进厨房。
弘庭梧坐在窗边用「凤栖」琴弹起《广陵散》，乍显乍晦、若行若藏间，满满一屋子装满了潇洒劲健又迂回曲折的美妙琴声，窗外的梧桐树叶只是应声随风摇荡。
十分钟左右凤栖把芋头煲放在了餐桌上，她立着听了会琴又折回厨房做紫菜蛋汤。
弘庭梧一曲「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全本管版《广陵止息》曲终，碗筷饭菜全被摆在了迷你餐桌上，他随手把琴凳端过来坐在餐桌前，凤栖坐在床沿边，开始吃饭。
“不错，味道好极了。”弘庭梧每个菜吃了几口后赞美道。
“那就多吃点。”凤栖说完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礼尚往来，你也多吃点。”弘庭梧笑着回夹了几筷子在对方的碗里。
“嵇康除了很会弹琴，诗也作的好。”凤栖说。
“「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弘庭梧吟诵着嵇康的两句诗。
“「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
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凤栖也附和道。
“「鸣琴在御，谁与鼓弹。
仰慕同趣，其馨若兰。」”弘庭梧说完喝了口紫菜蛋汤。
“读嵇康的诗，倍觉山林气息扑面而来。”凤栖说。
“「越名教而任自然」，竹林七贤的诗都有山林气息。”弘庭梧说。
“嵇康的琴风一定清峻逸秀，琴如其人。”凤栖说。
“过刚易折，过清易历，隐士孙登说嵇康性情刚烈而才气俊杰，难以免除灾祸。他的琴声应该也能显露出来这种峻切清刻之气。”弘庭梧说。
“嵇康善丹青，他的《巢由洗耳图》让我想起倪瓒，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的墨迹「精光照人，气格凌云」，草书「如抱琴半醉，酣歌高眠，又若众鸟时集，群乌乍散」”。弘庭梧边吃边说。
“嵇公子还是养生鼻祖呢。”
“「蒸以灵芝，润以醴泉，唏以朝阳，缓以五弦」”，可「与羡门比寿，与王乔争年」”。
两人的晚餐就在你一言我一语评论着才华横溢的嵇康中结束。饭后双双漫步在茂密的梧桐树下，聊琴画，聊诗书，也聊细枝末节的平凡生活。
周五下午四点左右赵总把沈凤栖载到武康路住处，弘庭梧要六点左右才能从斫勤坊赶过来。桐竹在门口等候多时，她领着沈凤栖在屋外的庭院里转了一圈。
别墅庭院里的绿植丰茂滋润，几十种风格各异的品种，名贵的普通的都有，自由搭配毫无违和感。有罗汉松、鸡爪槭、龙柏、赤楠、小叶黄杨?、垂盆草?松红梅?、恶距花、龟甲冬青、金边黄杨、红花继木?、金边胡颓子、天竺葵、?紫竹梅等等。桐竹陪着凤栖在庭院里逗留了许久，观察着绿植形成的一小片丛林。
两人步入大厅时赵总正倚在窗边打电话，厨房的阿姨在厨房准备晚餐，浓浓的饭菜香让沈凤栖顿觉饥肠辘辘。
别墅共三层，一楼是欧式风格装修，二楼和三楼是中式家装，楼顶目光所及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树下。她们在楼顶聊了好一会，直到赵总打电话请她们下来。
弘庭梧把车停好，餐桌上已经备好丰盛可口的饭菜，有荤有素，赵总开了两瓶刚从英国带回的红酒，四人举杯共饮。
“赵总今天特意请我们吃晚宴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庆祝吗？”凤栖放下高脚红酒杯笑问。
“嗯，我现在是自由身了。”坐在凤栖对面的赵临潭回答说。
“你们把手续办完了？”弘庭梧夹了口菜问。
“嗯，昨天办理完。”赵总回复到。
“赵总你哪里是自由身了？”凤栖瞟了一眼桐竹笑眯眯地说。
“刚出围墙，很快又要进去了。”赵总看着张桐竹说。
“我们还没有正式把她们介绍给父母，找个时间一起回去陪父母吃顿家宴吧？”弘庭梧对赵临潭说。
“我也正有此意，就明天晚上吧。”赵临潭说。
“明天晚上父亲有饭局，周日晚上可以。”弘庭梧说。
“那好，周日下午我们四人一起回去。”赵临潭啜饮了一口红酒说。
“好！”
“今天本想亲手做一顿家宴的，这两天事情特别多，下次补上。”赵临潭说完象征性地敬了一杯歉意酒。
“大家多吃点，今天特意让阿姨烧了凤栖爱吃的素食。”桐竹像个女主人般热情招待着她的好朋友。
“来，凤栖，敬你一杯，我和桐竹还是因为你才认识的。”赵临潭举起酒杯与凤栖轻轻碰了碰一饮而尽。
“弘老师，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悉心调教我妹妹韩双鹊弹奏古琴。”桐竹端起红酒杯遥敬了敬对面的弘庭梧，见对方喝完才满口饮尽。
“李阿姨的手艺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赵临潭客气地说。
“很好吃，不错。”弘沈俩人异口同声赞扬说。
“李阿姨在这给我做饭很多年了，人又和气，烧的一手好饭菜。”赵总说完给凤栖和桐竹分别夹了几筷子菜放她们碗里。
“哥，我们以后就前嫌尽弃，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来我敬你一杯。”赵临潭举杯和弘庭梧干杯，两人一饮而尽。
“以后我们常回去陪父母吃吃饭。”弘庭梧说。
“嗯！”赵临潭说着把另一瓶红酒给弘庭梧倒上。
“今天你们都喝酒就不能开车了。”桐竹说。
“这里离哥的琴馆很近，打个车回去很方便的，或者我让司机送他们回去。”赵临潭说完又问：“哥你现在没有因为母亲和凤栖都吃素而像父亲一样改吃素了吧？”
“目前还没有，但以后会不会改吃素就难说了。”弘庭梧说完接过赵临潭递过来的大闸蟹。
“吃素难道不会少了很多美食乐趣吗？我觉悟还没这么高，无肉不欢。”赵总边说边手动把大闸蟹打开。
“我现在也在减少鱼肉摄入量，吃清淡点对睡眠和健康还是很好的。”桐竹说。
“饮食是要清淡点好。”凤栖说。
“李阿姨吃晚饭了吗？”弘庭梧问。
“我让她提前下班回去了，我们吃完饭自己洗碗。”赵总说。
“这个鱼腥草凉拌起来很新鲜。”凤栖说。
“鱼腥草的味道我有点难以接受。”桐竹说。
“这是父母在家里的后院菜田里种的。”赵临潭说。
“小时候吃过野生的鱼腥草根，味道比家种的要好。”弘庭梧说完夹了几筷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