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梧栖凤第一章 无缘对面不相知
她最喜欢这间屋子的暗色木地板,不上班的时间里总是一个人席地弹琴看书,窗外法梧围绕,室内琴书飘香。
在门外共用的厨房里煎了个荷包蛋,煮上汤圆吃好早餐,凤栖背起背包锁上了门,大踏步下了楼。
公司大厦旁的路边停着两辆大巴,na探出头挥手示意她上车,同事们早早的就坐满了两车,沈凤栖上车的当儿正赶上总经理从车上巡视下来,批评凤栖说住这么近还这么晚到,凤栖小声说了句并没迟到啊,然后溜到na旁边的座位上去了。
赵总是个守时守规则的人,像沈凤栖这类搞艺术出身的物种,常年懒散惯了,没少挨他的批,好在工作上她足够出色,诸如上班迟到、不穿工作服、开会半途溜号的小毛病还是被海涵了。沈凤栖曾半严肃半玩笑地和她的顶头上司说:太严格了要扼杀掉许多艺术细胞和创作灵感的。
行政部主管点齐了人数,大巴一前一后开动了,后面跟着刘司机开的别克商务车,赵总、副总、技术部经理和和总助一帮大佬镇在里面殿后。
沈凤栖渐渐犯起困来,瞧见后面空着的一排座位,想着正好可以用来睡上一觉,于是起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却见高宇坐在了另一头靠窗位置,末了还嬉皮笑脸地朝她眨眼一笑。平心而论,高宇笑起来阳光又灿烂,还挺迷人的,凤栖礼貌性地莞尔一笑,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见公司的三辆车正通过收费站向高速驶入,目送阳光下快速移动的路灯和绿化带,沈凤栖的内心又升起了淡淡的忧郁,寄希望于短暂的旅行能缓解缓解这百转寸结的肝肠,在熟悉的环境里突然出离几天也不坏,或许能收获意外之喜呢。
沈凤栖手里捧着本书心无旁骛地读着,金色阳光打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和流畅纤细的腰枝上,高宇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窗边的曼妙侧影,抓起随身携带的专业相机定格了一张。
听到咔擦一声响沈凤栖侧头望了眼那个侵犯她肖像权的家伙,没想到那货却顺势一屁股坐过来,看了看她手中的书鄙夷地说:“这种书我是看不下去的!”
沈凤栖没好气地说:“还好这本书遇见的是我不是你。”
高宇又拿起沈凤栖边上的另一本《仓央嘉措诗集》说:“这样的还能凑合着看。”
沈凤栖说:“那你慢慢看不要说话。”
高宇的兴趣显然不在书上,他拿着相机想把刚才偷拍的照片呈给沈凤栖看,沈凤栖说不用了谢谢。
高宇继续搭话到:“我就喜欢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抓拍照片,刚才那张光影实在太美妙了。”
凤栖一声未吭。
“我观察你好一阵了,你有心事,还挺重。”
沈凤栖不动声色继续看她的书。
“比起你看的《古代音乐史》我更喜欢看心里学类书籍,你知道吗治疗过重心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次毫无保留且深刻的交谈。”
作为一名合格的外贸业务员,让爱搭不理的客户愿开尊口是门必修课,高宇的殷勤不懈总算有了结果,沈凤栖很快搭腔到:“毫无保留且深刻的交谈?那必须得在熟识的基础上才行吧?”
“吊诡的是,相比把隐秘的心思吐露给相熟的人,人们更倾向诉诸于陌生人,因为这样更安全。”高宇说完忍不住对身边的沈凤栖又是邪魅一笑。
“问题是,你我现在虽不熟,可万一很不幸,我们接下来要共事多年,过分的坦诚,岂不让日后很没安全感?”
“不少人一出现心理危机很自然会去咨询心里医生,我想并不是因为心里医生的陌生让人有安全感,而是心里医生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
“你的意思是能解决问题,这比安全不安全更重要?”
“可以这么说,真理俯视并碾压一切。”
“横竖你说的有理。年纪轻轻的,这么快就够到了真理?”
“在心里学方面还是有点发言权的。”
“何以见得?”
“多年对心里学书籍的手不释卷、婚姻的不幸、各种生存历练磨折外加水瓶座的天赋异禀,一般的心里问题难不倒我。”
“为什么觉得我有心事?”
“满脸都写着呢,当然了,只有我才有这慧眼辨别,久病成医,我也是过来人。”
“你辨别到了什么?”
“你应该是失恋了吧?”
“怎样?”
“失恋应该不是你忧郁的真正原因。”
“然后呢?”
“感情变故又心无所属,容易去思考哲学终极问题,你别最后遁入空门就好。”
“继续你的猜测。”
“你的sn签名写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敏感聪慧的人一旦受到感情创伤或生存波折会开始怀疑人生,继而去追寻生命的本来面目,当一个人苦苦追寻存在的意义而不得,就会流露出你这样的神情状态。”
“看来你还真是个过来人,老司机!”
“算是死过一次的人,闻得出同类的气息。”
“死过一次的你是怎么个死法?看情况死的还不够彻底。”
“坦白说吧,三年前因为没有勇气离婚我才选择出国留学的,在结束婚姻前受尽煎熬折磨,已经是半个哲人和一整个心里学家了。”
“为什么要逃婚?”
“年轻不懂事就婚了呗,没有质量的婚姻是经不住柴米油盐折腾的。”
“是你们的婚姻经不住柴米油盐折腾还是你本不是个过平凡日子的人?”
“我最向往的就是平凡的日子,奈何所遇非良人。”
“你的良人本应该是什么样?”
“轮廓还很模糊,要遇到了才会清晰。”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两个原生家庭背景不一样、学识不一样、经历不一样、努力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要共度一生是多么艰难的修行,伤痕累累在所难免。”
“真爱不会互相消耗只会成全圆满彼此,我的良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另一个自己,不分彼此,心心相印。”
“真爱只是拿来望梅止渴罢了,不要入戏太深,众生皆苦。”
“因为真爱可遇不可求,自然让大部分人不相信,遇见真爱也是要看多生累劫积了多少功德福分的。”
“那这么说你相信轮回了?”
“当然。”
“佛经里说人与人之间形成的爱恋起源于很多世的爱恨纠葛,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平白无由的恨,要么是还债要么来报恩,真爱不过是恩情重,报的切罢了,改变不了刀口舔蜜的本质。”
“寻找真爱,是我目前的人生信仰。”
“既然知道刀口舔蜜的本质还妄想真爱,你应该也读过不少佛经吧,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
“读经也是迫不得已的,在四处找寻生命意义无果后,发现某些佛经里的句子还真能解决我的部分生命疑问,偶尔还能得到片刻的安住。”高宇说完见沈凤栖未置一词接着又说:“我那些年在无望的婚姻里垂死挣扎,生命是黑暗的,母亲给了我不少佛经,她说里面有光亮就看我有没有慧根找寻到。”
“那你找到你的光了吗?”
“我承认是我慧根浅福德薄,效果甚微。”
“你母亲信佛?”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她说像她这个年纪的过来人,该吃的苦都吃过,该历的劫也都历过,苦难能让深刻的道理变得浅显易懂,哪有什么深刻的道理和真理,只是人们没有认真诚实地生活而已,那些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就是真正的信仰,至于信不信有什么紧要。”
“历练过的人都是智慧具足的。”
“我母亲说我过于理性,这样对进入宗教思想内核是起反作用的,而宗教的思想内核才能治疗滋养人类破碎的心灵,她还说佛教的八难之一就是我这种顽固的知见障。”
“也不一定啊,理性到达至高处,技极也能入道。”
“我也这么认为,每个人的方向方法不一样,但最终殊途同归。理性搭建出再坚硬的铜墙铁壁也总有破冰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