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晨皆微凉行路难
那年,当爸妈骄傲地说,女儿准备考事业单位,大伙儿就理解为,这丫头要去事业单位上班。
妈妈眉开眼笑地对邻居说:“小县城先做着,一年拿个五六万不成问题,等到有机会再调到市里去,那日子就好过了。”说得好像她并非在备考,而是入职。
见到她的人,都会说,出息啦!其实谁都清楚,大伙儿准备着的,鲜有庆贺,更多的是巴望有天她名落孙山——看他们还怎么吹嘘。
为什么她就不敢违逆爸爸的命令呢?为什么她来到人世,就要无休止地忍受摆布呢?她想哭,怪被动的生活让人难以呼吸,怪自己太软弱;闭上眼,将眼泪打回去——出门在外,感觉委屈就想哭可不是好习惯。
她恨自己的虚伪,表面上看上去执着地自我,但是她没有做到,她屈服于父权,屈从于现实。她做不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统统向他倾倒,连打个电话这样简单的举动都做不到,无数次她想要拨通电话,可是又怕那些话说不出口。
她天天留意通知何时出来,好作更详细的计划。怎奈它迟迟不来,九月下旬才肯见人。迫不及待。此次县里预备招聘60个岗位。如今不知有几百几千号人为了六十分之一二,奋战几年几月,争得头昏脑胀、人模狗样。
但若能图得几十年的福利与安逸,或离梦想更近一步,这些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台下一年功,台上半生荣,这笔帐怎么算都如意。
她对着招聘计划表反复看了三遍,然后脑子一片空白,似有莫大喜悦,却暗藏不甘——或专业限制,或基层工作经历限制,她连报名这关都过不了。
对她而言,这分明是好消息,命运替她做了抉择,使她不用承受拒绝父母旨意的恐惧,不用面临辞职的愧疚与难堪,不用追随世俗的名利场。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然而,辛苦一个多月,结果瞎闹一场,这样的结局,如何向惜时如金的自己交代?
最难的问题,其实是如何向爸爸说明。正如她所料,他的情绪非常激动,埋怨她不够努力。“可是,”她说道,“我是有工作的呀!我又不是找不到工作,要那些干嘛?”
爸爸批评:“你说你做点什么东西!一天到晚画画画,也没见画出什么名堂来,就看你把钱花那上面。将来你要是能凭它混到饭吃,我就谢谢你啦!”
她倍感委屈,想哭,凭什么否定我?最亲的人,还不如外人理解自己!但是她没有任何成绩证明自己的才能,一张笨嘴又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反驳。她只得假装坚定地说:“将来我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去求你一毛钱。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爸爸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她读书读成了榆木脑袋,骂道:“大了,翅膀硬了。你最好以后别来求我!生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
君怜吼道:“怪你命不好,生出我这个东西!”忍了很久,眼眶已经涨满泪水。
弟弟去世的那年,爸爸就像失了魂一样,他最心爱的孩子,趁着大人午睡的时候,和同学溜去游泳,结果失足溺水。直到现在,爸爸都没再午睡过,一闭眼,就害怕什么不详再度发生。
那年,弟弟七岁,她十二岁,一切都变了,爸爸喜怒无常,对她越来越严苛,什么事情都喜欢给她安排好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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