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荡江山第365章 雪漫中州(2)
车行颠簸,一日之中,尽在山岭之间穿行。到得次日,地势渐平,料来已出了秦岭山区。侧耳听来,车外不闻半点人语,唯有凛凛寒风而已,显见得车马仍是避开了大路,取道荒郊野外,绝少于闹市停留。 车行渐速,昼夜不停,饮食皆在车上。凌钦霜此时武功全失,浑身无力,反需柳飞絮时时照拂。他自忖孤男寡女共处马车之中,纵然不欺暗室,但于柳姑娘名声未免有累。 柳飞絮却浑不在意,服侍周到,张口闭口“老公公”“老爷爷”地叫着,只令凌钦霜哭笑不得。而听她每日梦中低吟乱语,心亦不胜酸楚。他约莫感觉到,马车时而东进,忽而北行。 如此行了几日,这一晚,马车驶入了一座小城。那老妇人将凌钦霜叫出车来,却将柳飞絮留在了车里。 眼前却是一家客栈。一个店伙迎了出来,道:“二位老人家,可是住店么?” 凌钦霜不由一呆:“怎地这店伙也叫我老人家?” 那老妇搀着凌钦霜,状甚亲密,道:“我家这老头子有病在身,劳烦一间清静上房,切莫打扰。” 伙计喏喏称是,便引二人进了东跨院最偏僻的屋里。然后备好了饭菜,转身去了。 那老妇向凌钦霜说道:“少安毋躁,我去去就来。”也自出去了。 凌钦霜心下惊疑,却也无可奈何。但觉口渴难耐,便喝了口茶,无意间低头瞧了一眼,不觉咦了一声。一搓眼睛,还道是看错了,再看时,登时浑身剧震。 茶碗中的水光在油灯的映照之下,如镜如鉴。凌钦霜这才发觉,自己的相貌已然大变,竟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头,便连自己也不认得了。 哗啦一声,桌子翻倒,饭菜碗碟落了一地。 他呆了半晌,心下自语:“难怪柳姑娘和这店伴都叫我老公公、老人家,我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这妖妇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他只道那是人皮面具,忙用手揭时,那面皮却揭不下来,竟似生在了脸上一般。 呆坐了半晌,忽觉一阵冷风袭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抬眼望时,那老妇闪身而入,腋下却携了个长长的麻袋。她掩了门户,见得凌钦霜的模样,微微一怔,随后面色顿和,笑道:“凌少侠,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凌钦霜张大了口,只定定望着她。 那老妇知道他已察觉了伪装,便也不说话,自顾将那麻袋打了开来。 凌钦霜转目望去,心头又是一惊,麻袋里却是个昏迷的中年妇人。只见那妇人头发斑白,满面脓疮,吊眉塌鼻,竟是奇丑无比,但那衣裳却再熟悉不过,正是柳飞絮连日所着。 凌钦霜心中一震,那老妇已咯咯笑道:“试问天下面皮几许,且瞧老身手段如何。怎么样?此刻便算柳丫头的亲生父母在此,也休想认出她来了!” 凌钦霜虽已隐隐猜到,但听她亲口道出,仍感心头一震。想那如花娇靥顷刻间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不由得又惊又怒。 那老妇呵呵又笑道:“若论易容之妙,天下之大,出乎老身者,绝无仅有。” 凌钦霜心头又是一动,暗暗忖道:“莫非这老婆子也是易容改扮过的?若是如此,她必是与我相识之人。”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一早,重又启程。此后两日,马车穿城过镇,渐渐进入闹市。那老妇已将车窗上的黑布除了去,自是怕引路人生疑。 柳飞絮并未发觉自己容貌大变,仍是一如既往地照拂凌钦霜。那老妇虽对凌钦霜用了哑药,却并未对柳飞絮使用,只是绝少让她抛头露面而已。 马车渐行渐东,一路倒也平安无事,不数日已到了中州河南地界。 时近岁末年关,风雪阻路,官道上行人稀少,只这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这日正行之间,忽听得后面蹄声得得,却有数人正纵马踏雪急奔。凌钦霜向外望去,马上都是劲装结束的江湖汉子,身负兵刃,奔行甚急。不多时,人马已如风般驰至,从马车旁掠了过去。 忽听得一人骂道:“这鸟天气!” 另一人道:“老哥聒噪什么,英雄大会可是迟误不得,否则金狗南侵……” 下面的话却听不见了。 但“金狗南侵”四字,仍是令凌钦霜心头大震。只觉马车骤然提速,柳飞絮撩帘看时,见那老妇人正挥鞭催赶马匹,遥遥追赶那队人马,显然对这消息也甚是关心。 追了十几里路,来到一处小镇。天将迟暮,北风呼啸更烈。那老妇见数十匹骏马停在一家客店外,当下携了凌柳二人,推门进店。 堂前本生了一堆大火,她这一开门,寒风卷将进来,登时将火堆撩熄。 客店甚小,不少客人挤在堂前席地围坐,烤火喝酒,都是些江湖豪士。火堆骤然熄灭,众人都是暴跳如雷,本要立时发作,待见得进来的乃是三位老人,那老妇人又唯唯诺诺,连连告罪,火气却如何发作得出来? 碧血山庄一战,凌钦霜虽然名动天下,但此刻容貌大改,又有谁会识得?那群江湖豪士他自也都不相识。 三人便默默在角落里坐了,要了酒饭。 店伙重又撩起了火堆。一众江湖汉子吆五喝六,说了些闲事。只见一个虬髯大汉接过酒坛,咕嘟嘟喝了半坛,操着一口湖北口音大声说道:“孟老弟,金狗南侵的讯息,当真属实?” 此言一出,堂中吵闹之声骤歇,十数双眼睛齐齐投了过来。 旁边那姓孟的汉子咳了一声,道:“丐帮传出的讯息,岂会有假?金帮主知道局势紧急,实是非同小可,于是广撒英雄帖,遍请天下英雄齐集汴梁,会商抗敌御侮大计。如此声势,若是有假,岂非让江湖同道笑掉大牙么?” 身旁几人称是,出示英雄帖,传阅了众人。 那虬髯大汉看罢,哼了一声,一口气将剩下的半坛酒喝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