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荡江山第308章 血色圣城(7)
眼见坚城难克,众首领亦对自己的号令无动于衷,阿塞布更添新火,嘶声喝道:“尔等也要造反么?”见众将仍垂头默然,当即拉动铁弓,狼牙雕翎陡向赵飞歌背心射去。他箭法颇为不弱,城下刚发一声喊,雕翎箭已及赵飞歌背心。赵飞歌正自全神射敌,何曾想到阿塞布竟会暗算,一箭早钻入背,一时痛彻心肺,回头却见到了阿塞布阴冷的目光。 赵飞歌深深望他一眼,更不回头,径奔城下,双脚凌空,五指如勾,凭借指力攀爬城墙,只须臾,便已扬手千军之上。他凌空虚抓,闪躲流矢,攀至一处碉楼下时,但觉弓弩火器越密,当下贴墙稍歇,复而抢进。哪知连抢数次,依然寸步难进。耳听身下战士呼号不绝,但见一个个身影摔向城下,身心备受煎熬。 战至日薄西山,已折七百多人。新月军兀自前仆后继,奋勇抢攻,却再未攻上城头。 残阳如血,如血的却不仅是残阳。赵飞歌咬牙切齿,奋力向上爬去。身形陡一暴露,便引满天箭矢狂射而来。血雨之中,赵飞歌连中三箭,却自奋不顾身,单手攀住城墙,振臂昂首,以阿拉伯语向天怒嚎:“安拉为主道出征之人担保,阵亡立入天堂!”蓦地一顶一撑,有如旱地拔葱,瞬间拔身而起,向城头飞去。霎那之间,箭如飞蝗,那挺拔的身影在空中滞了一滞,倏然向下坠落。那最后一声怒吼,透过漫天烟霭,四溅血光,兀自响彻云霄。 西天布满红霞,瑰丽无伦。晚风拂过城头,荡过战场,黑烟滚滚,血腥阵阵,远飘数里。 阿塞布眼见赵飞歌坠城,浑身一震,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悔意微生。但这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片刻,便即消逝。他眺望战场,心知今日即使再拼力攻城,也是徒遭损折,决然讨不了好去。眼见城下积尸近千,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心中不免生悲。又见圣城坚固,无隙可乘,虽有心撤军,却见三军死战如故,不觉叹了口气。 马合木、摩柯末等人终于按捺不住,率本部人马冲入战场,呼叫同伴,收束军士,终于召回了三军,缓缓撤离了战场。 ————————————————— 凌钦霜悄立山丘,整整一天,听着前方的震天喊杀,迷蒙不已。傍晚时分,眺见残破的新月大旗被风带得翻翻卷卷,慢慢移回,便已猜到了战果。待得知赵飞歌战死的消息,只觉眼前一黑,流下了泪来。众首领均知阿塞布公报私仇,自断一臂,却谁也不便说出口。 新月军出师不利,损失颇重,近千战士丧命。经此一战,阿塞布终知新月军虽然英勇,但战场之上,单凭英勇拼死却不足成事。当下便令马合木申明军令,整肃军纪。而后全军休整,抚慰伤员。又命哨探重新打探,终知那些白袍骑士号称圣殿骑士团,虽然成立未久,人也不多,却已是耶路撒冷王国最精锐的军队。团长便是今日阵前身绣十字的,此人名唤休·德斯·佩尼斯,深谙韬略,攻守用兵,极为了得。 可那女子却是谁? …… 夜色已深。圣城笼罩在夜空之下,寂静如死,更衬得新月大营惨号不绝。 婉晴昏睡一天,此时苏醒过来,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凌钦霜叹道:“是攻打圣城受伤的战士们……” 婉晴面露喜色:“圣城到了么?我要去瞧瞧!” 凌钦霜见她精神似乎稍好一些,不忍拂了她意,便背她出了大营。沿死海向西,走了几里,忽听前方有人叫道:“这鸟湖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偏不信邪……”却是滕吉。 婉晴奇道:“他又在搞什么鬼?”举目望去,便见前方一道人影腾空而起,不觉吃了一惊。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却见滕吉已落入了水中。凌钦霜见他无恙,稍稍松气,却见他身子横在湖面之上,叫道:“招子鸟疼!鸟疼!”说了这句话,便没入湖下。俄顷又升上来,叫嚷道:“哇呀呀!”叫完又潜了下去。第三次漂上时叫道:“老子跟你拼了!”双手不住拍打湖水,忽又叫道:“鸟咸!鸟咸!” 婉晴叫道:“喂,你在干吗?” 滕吉湿淋淋的爬上岸来,瞪了婉晴一眼,说道:“俺要潜水!” 婉晴奇道:“潜水,水下有什么?” “鸟水怪!”滕吉这一嗓子喊得惊天动地,又甚是突然,婉晴吓得差点摔下地来。 凌钦霜道:“胡说!什么水怪?” 滕吉正色道:“这鸟湖被鸟怪施了法,古怪得很,俺潜不下去。”婉晴听他说得正经,举头望时,但见湖上薄雾如梦,波光粼粼,碎银也似,却未见什么古怪,不由哼道:“是你本领不到家,怨得谁来?” 滕吉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不跟你说。”转到一处高岩上,又飞身纵下,却依然一沉即浮。反复数次,滕吉觉得累了,索性横罗十字,躺在水面上打起鼾来。二人见他竟能躺在水面上睡觉,都是啧啧称奇,心知他所言倒也未必为虚,这湖水确实非同寻常。 婉晴最喜胡闹,见得如此奇事,如何不开心,叫道:“我有一条妙计,你快上来!” 滕吉大喜,跳上岸来。婉晴附耳说了几句。滕吉拍手大笑,当即抱了一块百十斤大石,扑通一声,若一头大鸟般飞跃湖中,扑腾几下,便沉了下去。不到半晌,滕吉露头,失声怪叫:“有鬼!有鬼!” 凌钦霜问道:“怎么?” 滕吉逃上岸来,鬼叫道:“鬼,鬼!” 婉晴笑道:“哪里有鬼?” 滕吉也不置答,大叫一声,一道烟去了。 婉晴笑了笑,望了凌钦霜一眼,忽而眼睛发涩,泪珠盈眶,不住滚动。凌钦霜若有所觉,问道:“婉儿,你怎么啦?” 婉晴忍住泪水,摇头微笑道:“咱们也下去瞧瞧,是谁家的鬼。”凌钦霜便背着她从一处缓坡下到湖边,眼见水平如镜,波澜不兴,想起滕吉的模样,都忍不住好笑。 二人在沙滩上捡拾了些贝壳、卵石,玩耍起来。玩得累了,便坐在沙丘上。婉晴靠在凌钦霜肩头,抓起一块石子,打起了水漂来。岂知臂上全无力气,石子飞不丈许,便即落了。 凌钦霜见她眼中泪水盈盈,叹了口气,握住她手,打出一枚石子。石子入水,激出了层层涟漪。婉晴却恍如不觉,只呆呆望着云端弦月。月光如水,随着风卷云动,淡淡地流淌在二人之间,光泽清冷得动人心魄。 婉晴呆呆地看了良久,突然道:“凌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累得很……” 凌钦霜道:“那我们走吧。” 婉晴摇头道:“我不能……我走不了了……” 凌钦霜听她口气有异,忙道:“出什么事了?” 婉晴低声道:“人呢,终究是要死的,唉,生若春花,死如秋叶。死又算得什么呢……说不定还轻松一点,便像久命金一样,是不是?” 凌钦霜心中生悲,道:“你……你别胡说。阿塞布说,古真人就在城里。等大军攻入圣城,他必有法子救你。” 婉晴凄然笑了笑:“要是没法子呢?” 凌钦霜不禁语塞,半晌才道:“一定有的。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去吧。” 婉晴扣住他手腕,低声道:“别回去!你要是回去,我便从这儿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