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山河碎第一百五十五章 生而神游
两个孩童面目狰狞无比,男童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牛状,只不过没有双角,且只有一条蹄子。这异兽每次吼叫都有日月光华大放,吼声如雷,好不吓人。
女童原形,样貌更为奇特,鸟身鹿头,长有一对大犄角,长大嘴巴一声吼叫便狂风大起。
刘清与漓潇对视一眼,这真是长了见识。
这不是传说中的夔牛与那飞廉吗?
漓潇沉声道:“两个熊孩子,我嫌吵,夔牛你去打,飞廉交给我。”
不出一个时辰,刘清便与离校坐在高处,一个喝着酒,一个双手拖着下巴。
而那两位异兽,一个哭的风呼呼响,一个哭的雷声滚滚。
刘清还打算吓唬他们,便举起青白,笑咪咪道:“说吧,谁吃过的人多,吃过几个,吃过一个人,我砍谁一剑。”
飞廉是小姑娘模样,坐在地上双手揉着眼睛,哭喊道:“那是骗你的,我们哪儿吃过人啊!爹爹让我们吃,我们觉得不好吃,所以没吃过。但是爹爹告诉我们,碰见陌生人,就得说我们吃过人,因为这样子比较吓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夔牛更是委屈巴巴,一个哽咽便是一声闷雷炸响。
“我们帮着这地方刮风下雨,还用我们的血帮忙治病,你们怎么这么对我们啊!”
两人对视一眼,刘清瞬身离开,到了军帐前,沉声问道:“有没有喝血治病一说?说实话。”
言语之间那股子寒冷气息,让宋诌忍不住退后一步,咽了一口唾沫,沉声道:“绝无此事,宋诌以性命担保。”
曹姓校尉眯眼看向刘清,沉声道:“知道这位公子是个神仙,但也请对我家将军敬重些。”
宋诌瞪了其一眼,深吸一口气,指着宿泣说道:“喝血的,应该是他吧?”
刘清缓步走过去,蹲下来,沉声道:“呼风接雨都有了,那授财是谁?”
宿泣嗤笑道:“老子就是授财真仙,赶紧放了我,若不然我让我两个孩子生吞活剥了你们。”
刘清随手便从起身上拿下一个小瓶子,打开一闻,果真是夔牛与飞廉的血。
刘清沉声道:“当爹的,喝儿女的血?”
转头对着宋诌,刘清淡然道:“管风调雨顺的,的确是那呼风接雨,只不过索要供奉活祭的,就是这位授财真仙了。”
宋诌一愣,嗤笑道:“怪不得只有授财真仙不灵验呢。”
话锋一转,宋诌沉声道:“十年间,那些个女子都到哪儿去了?”
宿泣哈哈大笑,颇为自得,“被我享用过之后,好看的就多留些日子,不好看的,卖去他国青楼。我这一生,即便此刻被你们杀了,享用过的女子,也是你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再说了,你们即便杀了我,就能拦住那些个愚民?小宋大人,不是我说,朝廷对他们再好,免徭役赋税,也赶不上让他们吃饱穿暖来的好。我在此十年,保一地风调雨顺,算是功德无量吧?不过是要点钱财,用了百余女子而已。”
刀光起落,宿泣人头落地。
宋诌手持血淋淋的短刀,沉声道:“宰了你之后,即便古浑县此后不风调雨顺,若有灾祸,我宋诌亲自前来赈灾,有生之年,难不成还挽不回一地民风?”
刘清摇摇头,淡然道:“宋大人可知道尺惠国共计道馆多少所?”
宋诌沉声道:“时至如今,三万六千处。”
刘清又问:“蒙学私塾,还有书院,举国共有多少?”
宋诌沉默片刻,低声道:“可容纳数百人的书院,堪堪十一所,举国私塾,少之又少。光说这古浑县,三百万人口,却只有七处私塾。”
刘清摇头道:“小宋大人,民不开智,如何易俗?”
顿了顿,刘清接着说道:“我觉得,读书不一定是冲着仕途去的,读书一事,最先教人的,是那明辨是非。就那蒙学时的《幼学琼林》来说,难不成起不到教人向善与明辨是非?”
宋诌发愣不停,刘清拍了拍其肩膀,笑道:“路漫而远,你我所向星辰各异,可路在眼前,腿在自个儿身上。台子殿下敢舍得命为了区区一县百万人,又何惧于重塑一国?”
宋诌深吸一口气,作揖道:“宋诌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开国子监,掏钱四处兴建书院,至少要保证一镇一塾,一县一院。”
刘清哈哈一笑,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轻声道:“那两头妖物我带走了,本是善类,被人教坏而已。”
宋诌抱拳道:“先生慢走。”
刘清瞬身返回真仙塔,发现两个孩童,大笑不停,全然忘了什么爹爹。
原来是那飞廉,背的大口袋里,此刻多了吃不完的各式糕点。
原来是那夔牛,抛却拐杖,又多了一条腿。
漓潇摊手道:“都是神游大妖了,就是不会术法神通而已,略微传些术法,长出一条能用的腿来,小意思。”
还补了一句,“小孩子就是好骗,反正比溪盉那小丫头好骗多了。”
刘清便试着骗了骗,“我家那边儿,有好多人,你们可以出去玩儿,不欺负人就行。还有好多好玩儿的,你们愿意跟我去不?”
飞廉想了想,轻声道:“那我们爹爹怎么办?”
刘清想了想,说道:“你们的爹爹让我骗你们说他去玩儿了,意思是让我带着你们去我家,等你们长大一些,再告诉你们他去干嘛了。”
漓潇嘴角抽搐,可真是骗,都说出来了。
结果,两个孩子还真给骗到了。
“那好吧,等我们长大了你再告诉我们。”
漓潇传音道:“分明是神游境界,怎的如此心智?”
刘清无奈道:“上古神兽嘛!但凡沾上神字的,那个不是让人无可奈何,想骂娘又没什么用的。”
这俩神兽,只有一种可能。
生而神游。
……
二月底,春风和煦,万物复苏。
可整个长安城,甚至整个秦国,都披上白纱,举国哀悼。
白城白骆父子二人,终究还是没能见到白老将军最后一面。
长安城外十里相送,数万百姓结成一条长龙,为这位秦国传奇开路。
往西出城的城门处,皇帝赵炀带病送行,额头上也系着一道白绫。
赵炀身体愈发孱弱,一身病患,真不是作伪。
扶灵相送百步,赵炀这才停步,瞧着那送行队伍越来越远。
赵炀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做的太绝了?贵霜那边儿战事平定,我起码也该要白城回来吊丧的吧?”
一旁的赵琰行猛地下跪,埋头低声道:“父皇,我有罪。”
赵琰行额头抵在尘土之上,沉声道:“白老病重之时,我已经派人传信贵霜,想必白城大将军即将返回眉坞。”
在场官员无人敢开口,赵炀笑了笑,喊了句起来吧,转身就走了。
姜夫子扶起赵琰行,笑而不语,转身快步跟上了赵炀。
一路无言,直到宫城外,赵炀掀开马车帘子,没好气道:“非得等我开口?”
姜夫子笑道:“陛下在说什么?”
赵炀摇了摇头,无奈道:“行了,随你们去吧,反正我也就这样了。总而言之,我希望在我之后的皇帝,一样不自称什么朕,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做个有人情味儿的皇帝。”
赵琰行可能永远不知道,他自以为作为太子的最后一道旨意,居然让他成功将赵傅升比了下去,成了新皇。
赵琰行还在城门口,久久未曾归去。直到送白老将军的百姓尽数回城,直到头顶星光灿烂,他还站在城门口。
今日长安城,城门关的极晚。
守城校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抱拳,轻声道:“殿下,回去吧,有你这份心意,白老泉下有知,该是乐开花儿了。”
赵琰行沉声道:“白老这一走,我秦国,就是少了一根擎天白玉柱啊!”
……
越国本就在海边,海师善战。而秦之锐士,不善水战。以至于越国难逃至骆越,除却那天堑大林,只有海路可走。
平越大将军白骆,调来十郡漕运衙门,历时一年半,千艘战船终于建成。
一艘百丈长的大船甲板,一杆大戟立于船头,有个头戴白布的络腮胡年轻人,单膝下跪,烧着纸钱,面无表情。
“爷爷,孙儿不孝。”
有个同样戴孝的披甲将军登船,抱起拳拳沉声道:“大将军,千艘战船已尽数出港。”
白骆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拔起大戟,转身沉声道:“开拔,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