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琳琅第七十一章 我的属下你也敢欺负(上)
秋爽回到家已经快9点了。 爸妈知道她今天去和领导介绍的男人相亲,还以为女儿和人家从临近午饭相处到晚饭结束,大概率是很聊得来。 老两口欢喜地开始问东问西。 秋爽拿出多年积攒的新闻通稿措辞技巧,糊弄一番,宗旨就是:不说没看中。 祸兮福所依,今天的“相亲男”正好是个挡箭牌。 “爸爸,姆妈,这段时间要是还有人要给我介绍,你们就说,有个不错的,在接触中。 “好好好,我们有数。” 给到父母对版的情绪价值后,秋爽立马以“一个老同学要创业”为说辞,转移话题,把二老作为市场调研对象。 秋爸秋妈果然比听到女儿相亲顺利,还起了谈兴。 “囡囡,”秋妈叫着女儿的小名,“巧了,上次姆妈单位退休职工聚餐,一个老师就讲起,她婆婆腰椎间盘突出,但最后是因为营养不良没的,你知道为啥原因吗?” 秋爽摇头。 秋妈解惑:“腰椎间盘突出这个病,厉害的话,后期只能躺在床上,用尿盆不方便,就插导尿管。一插管,洗澡更不方便,身上常年一股尿骚。老人家从前在外语学院教书,也算高级知识分子,自尊感很强的。她怕家里有味道,就不愿意吃放盐的荤菜,说吃肉的话,小便会更臭。家里人怎么劝都没用,注射营养液么,也是杯水车薪。最后好来,今年春天一场感冒,直接肺炎走掉了。医生说,还是因为,长期营养跟不上,导致免疫系统太弱。” 秋爸陪着叹气:“唉,其实就比我们大了十七八岁,日子过过很快的,我们马上也有那一天,到时候囡囡和女婿,也五十几岁了,力道哪里好和现在比。所以,囡囡啊,爸爸现在天天锻炼身体,希望动不了的那一天,晚点来。” 说着说着,老先生语调里,伤感的意味,明显起来。 秋妈却不但不落寞,反而笑嘻嘻揶揄道:“侬帮帮忙噢,生老病死,大自然规律,侬就算每天跑一个半马,零部件该坏也会坏,骨头该松也会松。所以讲,靠自己,是对的,但靠社会服务,更不错。囡囡她同学做这个事情,我是很看好商业前景的。” 秋爸作为资深“妻管严”,赶紧应声虫似地点头,同时也好奇地问妻女:“老人又不是刚生出来的小毛头,一点点大,医院里都洗不了,家里怎么洗呀?还是要抬到浴缸里撑着洗?或者在淋浴房里抱着洗?” 秋爽道:“我和同学研究过了,有那种折叠式的浴缸,展开能有两米,里面像婴儿浴架一样撑好,让老人躺在上面。再搞个抽水泵,管子接得长一点,换几次水不麻烦的。” 妈妈点头:“懂了,好像洗衣机,洗一次,再多漂几次,就清爽了。那你同学什么时候试营业,姆妈给你们当试验品。” 秋爸道:“我也可以报名的,反正刚刚听你的意思,你同学请的洗澡护理员,肯定有男同志的吧?” 秋爽笑:“没问题,我安排我同学这个老板,亲自给你洗。” 妈妈到底心细,愣怔之后探问道:“讲了半天是男同学啊?高中的还是大学里的?姓啥呀?” 秋爽面不改色地继续编:“姓胡,大学里的,成绩很好的,人也热心,还做过副班长。” 爸爸予以肯定:“怪不得想起来搞这一行,小伙子良心好,他丈人老头,以后肯定有福气。” “好了我去洗澡,你们也早点睡。” 秋爽起身往自己卧室去拿衣服。 再多说两句,她自己都要不好意思骗爸爸妈妈了。 也不知道为啥,今天的胡戈,令她体验到了一种复杂的观感。 有点丧丧的,又有点积极的,有点大方的,又有点呆萌的,有点老实巴交的,又有点想和命运较劲的。 真的好像大学时代,那些气质面貌游走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男同学。 当然,里面有一个,是自己曾经心动的。知慕少艾的青涩岁月嘛,谁没经历过? 再回想起与胡戈的,我完全不知情,竟然,就这么发了。” 秋爽接过李芳芳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地一家权威纸媒的头版报道。 醒目的标题为:十项举措打造优质营商环境,助力企业修复信用、释放活力。 破折号下的副标题对应的行政机关,正是秋爽所在的单位名称。 秋爽脸色一变,立刻明白过来了。 这个“十项举措”与“柔性执法”的课题,在一年多前,放给李芳芳科长做研究。 缘起恰恰是因为秋爽与李芳芳所在的处室,平时会接到大量行政相对人的信访件,申诉执法水平问题。 上海这两年一直致力于加强优化营商环境,所以局里很重视这个课题,还去总会挂了号,待形成完整的调研报告后,要呈送总会的政务信息部门。 若被总会认为是高质量的、极有建设性的文章,上海局和主持课题的处室、科室,肯定都能得到奖励。 如此重要的项目,秋爽作为处长助理,即使远在黄山挂职,也经常在本处的工作群里,给李芳芳与科员们的阶段性成果提出指导建议,期间还搜集了一些黄山几个区的执法经验,投喂给李芳芳作参考。 回到上海后,秋爽自然问起这个项目的进展。 从处长到李芳芳,都说已经进了机关的oa系统,待各处处长传阅后,会上报到局长那里,等签批,再向总会上报。 没想到,洋洋洒洒2万字的调研报告,突然被浓缩成三千字的新闻特稿,被发在了上海这家很有影响力的纸媒上。 李芳芳能不急吗? 这显然就是,极具含金量的稿子,不知被记者使了什么手段,偷去了,记者对全文内容连洗稿都懒得,直接做了缩写,然后发在自家报刊上。 秋爽皱眉,快速划拉着屏幕,拉到文章最后,看到记者的署名:黄蕾。 “我靠,是她!”秋爽脱口而出。 李芳芳这回倒是一愣。 “秋处,你认识这个记者吗?” “啊,”秋爽掩饰道,“说认识,也行。她前两年,是这家报纸在我们单位的媒体联系人,有几次市场的突发舆情,她和其他媒体来开过会,我们算在会上打过交道。后来,这家报纸换了联系人,不再是她。所以你升到科长后,偶尔代替我们处级干部去开会,应该没见过她吧?” 李芳芳摇头:“没见过。就算她还是媒体联系人,也不可能弄到我的调研报告啊!报告都是走局内oa系统的,局办的新闻宣传口那边不给记者们,她们怎么可能有权限看得到。除非……” “除非我们局自己人拷贝出来,给她。”秋爽直率地说道。 李芳芳点头。 直系领导如此头脑清楚,又不避讳,李芳芳确信自己是有人撑腰的。 她咬着嘴唇,两颗眼泪到底没忍住,顺着秀气的鼻梁,滑下来。 “秋处,这个调研报告,我带着科里几个小朋友,走访的企业,一家家地,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今年五月,我记得很清楚,你送我这条红宝石项链的时候,我肚子已经大得,走路都得用手托着。但有家松江的企业打电话来,投诉的事情特别有针对性,我啥都不说就去调查了。对方那企业主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一跳,生怕我把娃生在他们厂里机器边上。然后六月头上,我就生了,月子坐到后半程,一算交稿时间来不及,我赶紧把分给科员写的五千字要过来,自己写。我妈和我婆婆唠叨说,哪有这样坐月子的,我还怼她们,说现代女性哪有那么多破规矩。结果写完五千字,腰疼得像刀割……” 李芳芳一气儿不停地说着。 秋爽听得心疼,继而整个胸腔好像都被火烧着。 饶是如此,她仍努力告诉自己,狂躁没有用,要为属下讨个说法,首先要弄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秋爽,为了年轻人要的公平,不怕去局长面前拍桌子,但拍的时候,得同时,摊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