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琳琅第五十六章 全职妈妈怎么争抚养权(下)
贺鸣语气温和:“被告律师的意思,本代理人清楚了,稍后法庭辩论时会展开。现在请法官允许我们原告方出示另外几份证据。” 法官,不管民庭、商庭,还是刑庭、行政庭,都喜欢懂得庭审节奏的律师。 见贺鸣明确表示不会在节,6月初结算5月的稿费为1880元,7月初,也就是四天前,结算6月的稿费为3650元。 第五套证据,显示的是,许女士自今年5月起进入电商直播赛道后,获得的佣金结算,5月为2900元,6月为3500元。” 贺鸣说到此处,法官和被告的律师,还在拿着证据复印件,一页页、一项项地核对,旁听席上却传来姜喆妈妈嗓音尖利的讽刺声。 “许乐冬,这不恰恰证明,你能力不如我儿子吗!你得这样四处打零工,什么卖保险、写网文、做直播的,听着就不是啥正经职业,还不如我们银行的实习生体面呢。结果,呵呵,你这两个月挣的,拼拼凑凑加起来,到3万了吗?有姜喆月薪的五分之一了么?嗯?别说养两个了,我看你这么累死累活的,养一个都够呛!” “砰!”法官在用语言和手势制止无果的情况下,立即敲响了法槌,然后打开呼叫器,“法警,到19号法庭,把旁听席上的一位群众带走,对,要女法警,群众也是女性。” 姜喆妈妈退休前,已坐到了某银行上海分行副行长的位置。 且那银行,是老牌国四之一,分行领导班子成员,从前都以局级自居。 这位局里局气的姜妈,火头拱上来了,哪里会把一个区法院只有正科级的法官放在眼里。 “小同志,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大家都是国家干部,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前辈吗?人民法院,难道不是为人民开的吗?我作为人民,在法庭上不能说几句话了吗?我哪里说错了,你可以指出来,但你没有权力让我闭嘴,更没有权力把我赶出去!” 景春莹坐在旁听席上,脑门上不断冒出的黑线,都足够给一条大项链画线稿了。 我的老天奶,这退休副行长婆婆的一连串反问,真是活脱脱印证了那句话:千万别试图和低素质的人辩论,因为ta会把你拉到ta那个层次,然后用丰富的低素质胡搅蛮缠经验打败你。 所以,在法院这样可以用强力让奇葩熄火的地方,景春莹觉得还是挺爽的。 能动手,就绝不哔哔。 很快,法警出现了,姜妈却还不肯走,姜爸也试图摆一摆早已过期的官威。 姜喆的律师赶紧来到旁听席,半是规劝半是吓唬地说,扰乱法庭秩序是刑事罪名,最高可以判三年有期徒刑,姜妈才一脸不服气地走了。 哪怕贺鸣这样的ai律师,因为密集地打过两年家事官司,也早就作好了见识冲突谩骂的心理准备。 法官更是对姜妈这种直系亲属的冲动行为,见怪不怪,情绪稳定地继续开庭,进入到法庭辩论程序。 法官开腔道:“原告的有些观点,在质证阶段已经说出来了,法庭辩论阶段,被告先讲吧。” 姜喆的律师,有素质,更有经验,先要把姜喆这方在法官心里留下的恶劣印象,淡化一点。 他于是面向法官,表达了对原告努力找工作、并在月收入上取得零突破的敬重。 继而,律师围绕“自由职业不稳定、饱一顿饥一顿”的观点,摆大势,讲细节,算明帐,恳请法院合理评估女方的经济能力,认定女方的确远不如男方能够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成长保障。 法官听完,让书记员记录在案后,对贺鸣道:“原告律师发言吧。” 贺鸣与身边的许乐冬低声交谈两句,点点头,对法官道:“庭上,我当事人想亲自发表法庭辩论意见。” “可以,这是当事人的诉讼权利,注意不要车轱辘话重复说就行。”法官允准道。 许乐冬先望了一眼旁听席上的父母和景春莹,仿佛在告诉至亲与好友,放心,她没有异样的情绪波动。 继而,她的目光,像扫过一截枯木、一谭泥水、一堆落叶般,扫过被告席上的姜喆。 许乐冬轻轻叹口气,才面向法官。 “庭上,被告律师刚才的话,我都听懂了。其实,‘不稳定’三个字,恰恰可以送给被告。卖保险不稳定,做券商就稳定了吗?都是金融行业,凭啥券商的高管,就比个人保险营销员更稳定?我还担心他身为高管,更容易触到红线,因为违法乱纪而被抓进去了呢。” “许乐冬,你放什么屁!有你这样诅咒自己孩子爸爸的吗?法官,这种女人,放在旧社会,那是要浸猪笼的!” 知夫莫若妻,许乐冬果然用三四句话,就正中靶心,成功激怒了姜喆。 姜喆律师默默翻了个白眼,摁住自己这个愚蠢的当事人,低声道:“姜总,你这样,更会被对方抓到把柄,说你情绪暴躁,不适合带娃。” 姜喆鼓着眼珠子,青筋凸绽,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到底因为自己的亲妈刚被法警架出去,而有所忌惮,硬是闭了嘴。 法官瞥了一眼炸毛的被告,慢条斯理地对许乐冬道:“原告,注意发言基本礼仪,法庭不是吵架的地方。” 许乐冬谦逊而歉然地说道:“法官提醒得对,是我表达得不妥。我只是想指出被告律师的逻辑漏洞和现实经验不足。事实上,现在国家大力支持灵活就业,鼓励各种新业态发展,僵化地认为在知名国企或者外企领一份固定高薪才有保障的观点,早就不合时宜了。” “法官,先不去说同为金融行业的保险,就讲写网文和做直播,它们恰恰是近年灵活就业趋势中的头浪。网文写手,有版权卖出八位数的。带货的主播,不管是明星出身的董洁,还是素人入行的董宇辉,年收入更是远远高于被告这样的金融业高管。 所以法官,判断一个人的挣钱能力,关键不是行业标签,而是这个人有没有意愿和水平。” “我,与被告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他拿的是学士学位,我拿的是硕士学位,我的学历比他高。在我当年为了人身安全和胎儿安全,不得不辞职时,我已经在单位做到了中层管理人员,并不逊于被告当时的职级。 我全职十一年后的今天,重新走上社会,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从四个完全没有交集的行业里,都挣到了钱,其中网文和直播赛道,隔月的收入有明显增长。 尊敬的法官,全职妈妈中的许多人,选择离开工作岗位或者自己奋斗的事业空间,说到底,是大自然的不公平,让生育和哺乳的重任由女性来承担。所以,‘全职妈妈’只是现实中,无数身为母亲的女性的生存状态,而不是社会去贬低她们工作能力的污名符号。” “就像被告和他的父母一再强调的‘国际学校’,那也只是一种学校类别,不必然与优质教育划等号。被告方反复拿每年超过50万的国际学校学费说事,毫无意义。两个孩子也可以去读公立学校或者其他民办学校,每年10万以内的费用,照样能得到良好的小学与初高中教育。 所以,法官,我重新走上社会的收入趋势,以及目前的阶段性存款,完全可以独立负担长女与次子的生活与受教育费用。” “最后,我想说,经济基础很重要,但绝不是唯一的考量因素。 我作为母亲,为何要如此坚决地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争取过来,是因为,我极其不认同被告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同时对被告的情绪控制毫无信心。 我担忧,儿子在童年至青少年时期,如果待在这样的父亲身边,会非常不利于他的健康成长和人格完善。” 听到许乐冬的最后一段话,被告席上的姜喆眼看又要跳脚,法官及时开腔:“好了原告,你这些话,我看到我们书记员都记录下来了。原告律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贺鸣从一堆证据中翻检出两份协议与银行转账单,从容说道:“庭上,我当事人说的有理有据有节,我不重复了。我只再强调一点,许女士七年前,在全职期间,仍能为友人运作天使投资事宜,其后自己投资了该位友人的精品咖啡烘焙项目,如今在上海与黄山的店铺,都有固定分红进项。这也足以证明,我当事人,颇有眼光和人脉资源,其在商业社会的打拼能力,绝不逊于被告。我说完了。” 法官点头,却没有马上讲话,而是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什么。 法庭上落针可闻的半分钟过去后,法官才转向被告方:“被告,本庭问你几个问题。第一,姜子涛就读国际学校期间,你们双方,谁负责与老师联系?” 这问题一出来,姜喆的律师就知道不妙。 法官已经把双方撕扯的经济能力一节,翻篇了,直接进入谁平时照顾孩子更多的事实上。 姜喆还傻不愣登地以为,是法官嫌原告太啰嗦,所以换了主题。 姜喆于是理直气壮道:“我的工作时间都要产出家庭收入,原告在家什么事都不干,小孩学校的事,自然由她管。” 法官道:“第二个问题,姜子涛平时有什么爱好?各方面都说一下。” 姜喆一愣,随即瞥到律师飞速写在纸上给他看的几个字:要表现出熟悉儿子。 姜喆于是硬着头皮道:“小男孩么,喜欢玩。就,家里到处都是玩具,他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法官不置可否,转向许乐冬:“原告也说一下。” 许乐冬道:“小朋友可能隔代遗传到了我父亲的手工基因,他喜欢做木质小车、小房子,去年开始对电子元器件感兴趣,我就在阳台上给他搭了一个小工作台。阅读方面,他今年尝试读《猫武士》的第一本,不过因为识字不多,需要我陪伴着讲解。饮食方面的话,他很喜欢吃淡水鱼和牛肉,不太喜欢吃猪肉。同时对贝壳类海鲜和猕猴桃过敏,医生建议发育以后可以少量尝试,看看能不能脱敏。” 许乐冬侃侃而谈,景春莹在旁听席侧头与许爸许妈对视,三人没有交头接耳,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法官耐心听完,淡淡道:“行,本庭问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双方对家庭共同财产的分割,还有争议吗?原告先说。” 贺鸣问了许乐冬的意见后,答道:“夫妻双方均无法律规定的不分或者少分的事由,所以对半分割就行。” “啥?!”姜喆不等法官问自己这边,就跳了起来,“不是说三千五百万,只拿一千万走的么?” 法官不理他,只看着姜喆的律师:“被告代理人,家庭财产分割的意见,是不是如原告。” 姜喆律师无奈道:“是的。” 法官砰地敲响法槌:“休庭。” 姜喆一个箭步冲到法官面前:“哎,原告耍赖啊,她说了如果抚养权都归她,她只要一千万的。” 法官驻足,冷冷地看着姜喆:“所以你吵了半天,最后决定不要儿子的抚养权了是吧?” “不是,法官,我……” “好了,我后面还有一个庭,被告你不要纠缠了。我们法院会择日判决的。” 言罢,法官带着书记员匆匆离去。 姜喆转过身,走到姜父旁边,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马上要变成前妻的许乐冬。 姜父也脸色铁青,叱责道:“你们许家就是这样的家风吗?先不说言而无信,就说十一年不工作、全靠我儿子赚钱,现在要分一半家产,好意思吗?配吗?” 景春莹实在忍不住了,反正现在休庭了,没有法庭纪律约束,想咋说咋说。 “两位姜先生,什么叫好不好意思啊?财产对半分是婚姻法的基本规定,法律难道规定错了吗?再说了,乐冬姐十一年前的年薪就已经六七十万了,她这十一年如果正常工作,按照薪资增长,难道没有近两千万的收入积累吗?她为家庭付出,怎么就不配拿一半走了?” 许乐冬的母亲也终于开腔道:“亲家,我女儿不是在你们家白吃白住的,这十一年,她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为这个家付出很多。” “好了爸爸妈妈,春莹,不用多说,”许乐冬走过来,阻止了为自己怼夫家的亲友团,只淡漠地看着姜氏父子,“当初谈协议的时候,我的条件,你们不接受,现在这个条件就作废了,就这么简单。我们等法官判决吧,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