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第13章 谣言止于智者 医术精于患者
炽焰城东,车马沿路前行,忽而左转,走了一条与东山背道而驰的路径。 车上二女歇息半晌,又不安分起来。 墨霜问清此行缘由,心底泛酸之余,涌起一丝感动,“真想不到,林楚凡那丑东西竟有几分豪情!” 清霜气笑,“好奇心那么大,结果只听得半句题外话?” 梅姑娘无心玩笑,悄然问起,“你想过没有,万一周羽已经没有家人呢,又该如何?” 陈清霜将折扇丢开,注视墨霜半晌,见其不似玩笑,似有所得,不由得从座下抽出半杆钢枪,“我让他陪葬!” 银枪反射烛火微光,更觉寒凉刺痛,墨霜连忙拦住,“你疯了!那可是国主之子。林楚凡奸猾似鬼,如此明显的线索怎不亲自追查,却哄你上当。” 清霜闻言一叹,手指拂过枪尖儿,“他为周羽做得,已经够多,连雷引都杀了。” 银枪锋锐,划破指尖嫣红。 墨霜心疼不已,忙将酥手夺回,小心翼翼含住伤口,细细吮吸,“既然他连雷引都杀了,再多惹一个王子也没什么吧。反正聆风的婚事还在他身上挂着,一事不烦二主,何苦你来犯险?” 指尖湿滑,惹得清霜心肠软化,放回枪杆,上前搂住姐妹低语,“你不知其中关窍儿!林楚凡很可能是国主私生子。他们万一成了兄弟,难道为一个师门遗孤打生打死么?国主不会同意。” 墨霜面色暗红,掏出手帕细细包扎,“风言风语多了,未必可信。我还听说他与洛白露有染。两女争夫的戏码早在林府上演过的。” 陈清霜不知想到何处,面露急躁,“周羽定有家人尚在,我们何必自寻烦恼脑!” 车轮骨碌,烛火掩映,向北行去。 笔架山脚下响起水沸之音。 林楚凡左手探入阵图范围,进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右手炙热,硬生生将透明的薄膜融化,方得进出。 杨百步担惊受怕半晌,终究难掩好奇之心,近前相询,“大人何不冰灵齐出?此火炽烈,恐怕打破阵内平衡。” 林楚凡额头见汗,正竭力勾连熊宝所刻阵纹,见某人好学,随口回道,“阵内何时有过平衡?不过是先唤灵还是先爆炸的区别。水火相济,明白?要破冰阵,首选火灵。” 杨百步半信半疑,见神谕双杰并未反驳,只得退守一旁,偷偷撑起土石墙壁。 天心察言观色,知楚凡艰难,提议道,“既然水火相济,不若我也插上一手?” 说罢十指翻飞,火蛇绕身而起。 “别!” “轰……” 楚凡单字劝阻成功,尚未及窃喜,忽而爆炸声起,吓得众人一抖。 远天紫光大作,照亮夜空,轰鸣声逐渐近前,震得坑洞生出裂痕,阵纹渐次断裂。 隔着浅蓝色半球,林楚凡仍能见到紫火盈天,心知齐阳秋来犯,沉声道,“撤!你们退回阵地。子曦领人去西线防守;天心带领东区流民搬家,都给我搬到西区。山前空地多竖屏障,高台那处暂且顾不上了,守住西区再说!” 子曦深知西线阵地薄弱,全赖他木灵神妙得以固守,立时领命撤回。 天心见他面色沉凝,语气严厉,也知不是讨价还价的时机,默默行令。 杨百步双腿发软,“大人!我呢?” 熊宝偷偷斜了这老头一眼,双掌拍地,以土灵之法临场挖坑。 林楚凡浑身湿透,仍未探到阵纹所在,暗叹阵内灵力雄浑,嘶声而笑,“你的老对头在对面进攻,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迎接,对吧?” “轰!” 阵图整体一颤,浅蓝逐渐变为粉红之色,竟是一团紫火轰击其上,反被灵光蛋壳吸附,渐次容纳。 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四面传来,惊得林楚凡向右猛瞧,幸而笔架山上未曾掉下药人。 许进不知何时灰头土脸冲出,“搞什么鬼?好不容易构建的房屋、阵地,说不要就不要……” 一时不察,竟掉入坑内,幸而长刀宽阔,横在洞口将人吊住。 许进尚未惨叫,连刀一同被踹出,跌坐在地咳喘不止,“天心那娘们儿动粗!用火圈赶人,东区焚烧殆尽,咳,非说是你的意思。” 杨百步无暇看顾门下弟子,已然被粉红转紫的阵图能量吸引。 “林楚凡?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你以为区区灵力护罩,就能阻隔我数以万计的魔人大军么?” 齐阳秋御火飞空,双手连挥,紫火纷繁落下,直击所谓的灵力护罩。 楚凡无力反骂,扭头求救,“杨掌门可否接替本官一二?本官忽然想起,东区还有要事继续处理!” 杨百步强忍骂人的冲动,一脚将许进从来路踹回。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一只冰熊擅长打洞了,当即一言不发,闷头跳下。 坑洞狭窄,仅能容纳两个胖子。 熊宝见劈山派再次非请而入,怒不可遏,迎头将杨老头顶出洞穴,仰天怒吼。 “哄……” 遍地阵纹应声而裂,看得林楚凡羡慕不已,早知道不该躲懒的,亲手刻画的阵纹就是好用。 楚凡示意杨百步扩建洞穴,仰脸笑道,“齐帮助驾临,本官未曾远迎,万望海涵。眼下灵力暴烈,极易失控,还请齐帮主携帮众远遁。他日事态平息,本官自会登门缉拿你这凶徒。” 齐阳秋闻言双掌极速喷火,借故稍退。待见到林楚凡满脸怪笑,心知被耍,怒而下沉,紫色火球交替发出,炸得阵图上下齐抖。 “来不及了!挤一挤,快藏好!” 熊哥呜咽一声,退回洞内,临末在楚凡身前凝出冰层。 林楚凡双掌深入阵图,更以不同灵力勾连阵纹,深知内情。尤其熊哥自断阵纹那下,将整个阵图的不稳定性拔得极高。齐阳秋又是个不听劝的…… 然而,杨百步挑三拣四,抠抠挖挖,愣是不进洞。 林楚凡心急如焚,连忙断开双手灵力,阴火、明火同出,学齐阳秋的样子加速倒退,闷头将杨百步撞入坑里。 齐阳秋紫火稍停,悬空审视半晌,终于找到洞口一截剑鞘竖起,双手凝聚暴烈紫火,仔细瞄准。 脚下药人大军呼喊着人类难以区分的口号围住阵图,若能贴在薄膜处细看,内里深蓝色圆点区域还有同类健在。 阵图灵能兜转,粉紫色能量下沉,终究染透阵纹,忽而紫光大作,上冲云霄。 齐阳秋终于瞄准,正欲发射火球,忽而眼前一亮,仿若白昼。继而脚下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如同自己分身千百,一同吹出紫火…… “这么亮?怎么还没炸?” 杨百步背对阵法跌入坑内,能见天光,却不知具体,好奇之余,恐惧更甚。想方设法摇头晃脑,欲一探究竟。 林楚凡肉拳挥下,砸得老头砰砰作响,“你换个时间找死,别连累我们哥俩!灵力护体,会吧?万一死了别叫屈……” “嗡……” 奇怪的声音,带来奇怪的触感。 林楚凡如在梦中,不知究竟是冷还是热,只觉身上有汗,急忙擦拭,擦了满手鲜红。 杨百步嗷嗷痛叫,还在问“灵力护体为何物?” 只有熊宝稍微靠谱,凝冰护着坑洞内壁,未曾稍停。 茶盏时间过去,紫光稍停,夜幕重新笼罩山脚,寂静如约而至。 林楚凡踩着浑身是血的杨老头爬出坑洞,沿途血迹深红。 洞外天地广阔,紫火燎原,平整得好似杨百步又劈山了一般。 见此情景,楚凡心中一痛,连忙回身。 西侧冰层密布,藤蔓层叠,想必是子曦与熊宝之功。防护层多有破损,紫气氤氲,不曾破碎。 楚凡瘫坐在地,回想之前所见所感,深觉本次爆炸反常,声音太小,范围过于集中…… “啊!嗷……嘶!嗷……” 坑内传来惨叫,说明杨百步还活着,林楚凡仰天大笑,恨不得齐阳秋也在,看他们再战一场。 熊宝龇牙咧嘴而出,咬着杨百步一条大腿。熊身毛发尽消,鲜血淋漓,电弧狂闪。 好久没见熊哥如此拼命了,楚凡连声检讨,“是我不好,这次托大。躲猫猫的时候,不该让你独自凝冰。可我那时也凝不出冰了……无论如何,先把这老头放开,万一电死了,劈山派哗变,得不偿失。最多,一会儿多分你几个药人打牙祭?” 熊宝呜咽一声,指了指楚凡,又指了指自己。 楚凡顺势一摸,身上血痂碎裂,露出内里粉嫩肌肤,一时哑然,“好好好,我传你光灵,助你疗伤,至于能学几分,看你的造化。天心就在这里,不信可以请她作证,我并未藏私。熊皮可以复原,不过熊毛未必……” “吼!” 熊宝气急,舍杨百步取林楚凡,将其扑倒在地,拍打不止。 “嗷嗷……” 林楚凡接过杨百步惨叫的活计,手出光灵,拍打熊身伤患。 熊宝雷灵难抑,借掌击拍入楚凡体内,电得后者酥麻惨叫。 许是身强体健之故,林楚凡的叫声远胜年老体衰之人,隐隐传入隔离墙内。 天心御火蛇而出,见到二胖翻滚拍打,难得有些开怀。 许进从天心烧开的洞口灰头土脸爬出,伏在掌门身上大哭不止,声恸九天,闻者落泪。 “嘶……逆徒!别再老夫伤口撒盐了,快唤神谕教来救命……” 杨百步嘶哑痛哼,仍不忘求救。 “活了?活了!我把掌门哭活了!” 不知何时,许进鼻青脸肿的面上竟乐出两个鼻涕泡来。 “正好给我练手!” 子曦低吟一声,掏出古书凝聚光灵。 “什么?” 鼻涕泡破裂,许进若有所思。 子曦干咳道,“幸亏楚凡没走!” 许进一时想不出这和林楚凡有什么关系,但见自家掌门外伤渐复,只觉心安。 翻滚打斗声渐消,楚凡从坑地爬出,急忙问道,“西线战况如何?你们怎么全来了?” 天心伸手将他扶起,“青禾在督战,西线人员翻倍,战役高昂,等闲药人难以闯入。” 楚凡拍去血痂,肢体外露,天心急忙为其套上一件麻衣,“药人不足为虑,提防血竹帮浑水摸鱼!” 子曦手法娴熟,抽空回道,“你这里紫光耗尽,西线血竹帮余孽望风而逃。” “齐阳秋呢?”楚凡回头回脑,找不见半点人影。 杨百步痛哼出声,“老夫藏身地下,险些老命不保。姓齐的脚踏阵纹,恐怕化成灰了。” 楚凡沉吟半晌,“不要小瞧一个灵阳境高手的生命力。” 天心见他心情不爽,改口问道,“怎不见熊宝出来?” 楚凡这才想起本次脱险的大功臣,尴尬一笑,“再找件衣服来,熊哥退毛了!” “吼!” 炽焰城东,某处庄园。 寒羽门车驾姗姗来迟,待车上二人入场,院内早已人满为患。 酒香四溢,灯火通明,往来莺燕浓妆淡抹,更胜翠衣巷往昔。 齐鸣渊的请柬似是特制的,刚递交上去,门后闪出两位侍者,接引二位走幽静小路入内。 途经岔路,齐鸣渊与紫烟惜别稍许,任凭侍者带路前行。 齐鸣渊被带入一处竹篱小院儿,酒气袭人,隔着老远便闻到酒香。 “哥?你怎在此?” 王鸣言醉眼迷蒙,摇晃数次,才看清自家兄长,“你可知此乃何地?都是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嗝……” 酒气扑面而来,齐鸣渊皱眉屏气,“你也喝得不少,早点儿安歇吧。” 王鸣言劈手拆下一截栅栏,做棍之用,耍起招法,“我没醉,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醉汉耍得兴起,不察击落他人杯盏,被人围殴一通,丢出墙外。 齐鸣渊不忍兄弟伤重,急忙搀扶欲走。 鸣言反手紧捉兄长手腕,“成亲之人来此,必带家眷。你该不会把嫂子也带来了?” 鸣渊恍然,这兄弟装醉。 鸣言怒极,一脚踹断竹棍,“糊涂至极!你当初为了她寻死觅活,老爹为保你一命,硬被林楚凡敲去半数家产,为此天天被我娘捶打……你怎舍得如此?” 齐鸣渊面露不忍,“说到底,你还是心疼家产。” 王鸣言气急,吐出一堆酒水杂食,扯下袖口擦拭一番,另换了一处角落,“什么家产!家业即便败光,凭我如今的身手总不至饿死。我是心疼你啊,哥!你可知洛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鸣渊被问及隐秘,面色愈发阴沉。 鸣言怒极而笑,“懦夫!你的情比金坚呢,被狗吃了?” 鸣渊面沉如水,牙缝里挤出半句,“她不是晴雨……” 王鸣言深吸长气,抓过兄长前襟,低声狠道,“她真的不是么?既然他不是,你怎么又不想死了?” 齐鸣渊脸色转白,“不过是林楚凡的手段罢了。残花败柳,换一张面皮安插在我身边做眼线的。” 鸣言愕然,失手将前襟抓破,露出内里一层软甲,“洛奇告诉你的?你就信了!你难道忘了翠衣巷大火!” “火是林……” 王鸣言苦笑松手,“对,火是林楚凡放的,只为杀一个冰岚,连累翠衣巷几层楼的人。这是林楚凡么?” 忽而林外传来一句,“林楚凡怎么了?” 兄弟二人面色发紧,循声望去,竟是荆沐雨骑着棕熊。 鸣言郎笑,“楚凡离京太久。我有些棍法招式忘了,想他早些回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