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第21章 王女有毒
林楚凡绕过转角,但闻屋内炸裂声此起彼伏。 隐约听闻一人吵嚷,“……事有可为,姬月华能轮到你?醒醒吧……” 楚凡凝神细听,又没了话语。 他低头叮嘱熊宝,“里面这么闹腾,那几个混球排队却稳如泰山。定有什么缘故。看我眼色行事。” 『看你眼色?恐怕要坏事。每次修完阴火,你都反常……』 冰熊呜咽,苦于无法言说,愈发念起楚夕的好来。 林楚凡上前几步,隔着门缝猛瞧。幸而门窗鼓荡,偶尔折出些许空来。 只见一青衣侠士,双手挥舞火焰刀锋,与黄袍人影斗法。那衣裳楚凡见过,似是国主袍服。 他高声大喝,“臣,御灵司林楚凡,前来护驾!” 这一声虽无灵力加持,但借此处回廊环绕,瓮声非小。便是殿外也能听见。 屋内暴烈气劲平息,门窗兀自来回收缩。 忽一道火光,斩断门栓,房门洞开。 听闻内里传出一声,“进来。” 楚凡整理袍服,大步慢走。 那青衣侠士吊着高马尾,头发不长,至少没有罗绮的长。 楚凡接近木门,侠士转身。 此人剑眉星目,鼻直口阔。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双手火焰收敛,竟是一对白色短刀,约尺许长短。 林楚凡忽觉心脉收束,脚下绵软,慌忙间伸手抓扶。 “噗……” 噗通! 他喷出一口逆血,失重跌倒,头撞到门框,声音不小。 熊宝忙上前将他撑住,半骑半坐,勉强站起。 那侠士略退半步,让开血沫飞溅。质疑道,“你就是林楚凡?怎如此不中用?” 楚凡浅笑开口,不觉又一口逆血喷出。他忙擦抹干净,弄得官服一片狼藉。 国主忽道,“林楚凡,将此人带入黑牢羁押。” 那侠士猛回身,双刀火起,“胜负未分,接招!” 楚凡大惊,“熊哥护驾!” “嗷……” 熊宝长声吐息,自门框开始凝冰,一路细碎轻响,直冻至洛长风身前。 林楚凡吓得一激灵。幸而那冰未曾逾越,在国主身前两尺许,次第上浮,立起一面冰墙。 青衣似被激起火气,双刀叠加,斩出‘十’字形火痕。冰墙一触即溃。 幸而国主修为高深,单手擒住火斩,揉成一团,随手洒下。火星四射间,刚好将寒冰融尽,水汽蒸腾。 洛长风八字眉左短右长,忙侧身遮掩,“白露!你无故闯宫,更胆大包天对孤王出手。罚你入黑牢禁足,莫要不知分寸。” “噗……” 林楚凡听闻其名,才知她是女子,是青禾长姐。 洛长风火起,“林司御何故吐血?” 白露闻声回望。 林楚凡脸色涨红,强忍道,“回陛下,上次缉拿雷引,受些暗伤,缠绵不尽,时常噗……咳,发作。” 洛白露手挽刀花,短刃消失。反而迈步上前,搀起楚凡,“我自去领罚。今日之事不算完。” 林楚凡艰难喘息,向熊宝求救。后者无奈咧嘴,左顾右盼。 见二人一熊出门,门口的队伍立时严整肃穆。 洛白露将楚凡丢在熊背,大步向前。 她摸了摸洛云的头,反手拽开绷带,竟然无伤。吓得洛云抱头鼠窜。 结果露出醉眼惺忪的洛涛。不等他反应,被洛白露一拳直击胸腹。 “呕……” 洛涛呕吐不止,异味散开,很是难闻。 白露抬腿一脚,“整日喝酒,没出息的家伙!” 洛宣自觉拆解绷带,仍慢了一步。 不见白露有何动作,白色短刀凭空出现,横七竖八,绷带断裂,上下翻飞。露出内里的血迹。 洛宣求饶,“姐,我这是真伤!” 短刀忽停,白露呼吸一滞。越过他,望向洛奇,“怎比之前更胖了?不打你瘦不下来么?” 洛奇缩脖后退,扯出五弟挡在身前。 白露短刃收起,轻拍洛安肩膀道,“只有你最乖。好好读书,读书可以明理。” 洛安被洛奇掐着腰,只得笑着点头问好。 白露环视许久,“你们谁见青禾了?” 洛宣忍痛包扎,越众而出,“在我府上修习医术。她不知长姐归来,我这就回府通禀……” 其他几位有样学样,各自寻借口溜走。 南门外。 一骑红尘再次飘起。 守兵见状,提早拉开阵势。长枪在外,刀盾居中,最后摆设两层拒马。 来人进城勒马,下地行礼,奉上文牒。袖口之下,不动声色,推出两个荷包。 守兵接过,塞入怀中。胡乱翻看几页,便将文牒归还,叮嘱道,“入城规矩些。” 那人作揖赔笑,牵马入门。 炽焰城中谣言四起。 继歹人纵马王宫之后,林楚凡身世变得扑朔迷离。 知情人透露,此子胆大妄为,曾在碎冰城犯下滔天恶行。及其归京,先害书斋司学,后诛御灵主官。非但无过,反而恃功自傲,一跃成为新任御灵司之主。 更有甚者,言之凿凿,揭开歹人面纱,乃是王女白露公主。 或传亲眼所见,白露公主与林楚凡举止亲密,同出王宫,共入御灵司。推测公主择婿之念,皆因当初乃是相亲未成,才离京求学。 有人不服,指出林楚凡早已入赘天香。何德何能,受公主青睐? 旁人不忿,抖落北地和亲人选同为林楚凡。 如此争吵不休,使得流言愈演愈烈。 御灵司。 白露堂而皇大步入内。遇人拦阻,身后熊背上边伸出一手,示意放行。众人见白熊威猛,便知主官在侧,无不从命。 行至堂前,又遇捕快喝止。白露不解,回首望去,不见了冰熊踪影,更别提熊背上的人。 忽闻铁门作响,白露急掠而过,堪堪跟上。 入得黑牢,甚为感慨,“何人如此无聊?竟将这老鼠洞装扮得如客栈酒馆一般。难怪你不入正堂。” 旁边闪出一人,笑答,“此乃我家大人之功。大人高瞻远瞩……” 楚凡回首怒骂,“你躲在这儿干嘛?吓我一跳。快去府里请人,说我病了。” 身侧有闪出一人,低声道,“我去请少夫人。” 林楚凡又是一惊,“你怎未回去商量大事?” 紫烟小声,“此处需有人盯着。” 蒋图南适时进言,“紫烟姑娘且去,此处有我。大人,最近城内案件频发,急需您定夺。” 林楚凡大怒,“当个破官,要了老命。给我滚,等我病好了再报。” 捕快见他不似作伪,灰溜溜去了。 洛白露冷眼旁观,一路尾随至黑牢深处。忍不住问道,“你就是如此执掌御灵司的?” 这一声突如其来,将楚凡惊得一跳,跌落在地,摔得生疼。 暗叹自己体虚,竟魂不守舍,“你跟来作甚?外面屋舍俨然,窗明几净,随意选处静室,有事儿吩咐蒋图南。哦,就是刚才那个捕快。” 白露摇头,环视一周,翻身而起,高台侧卧。玉臂握拳,撑首含笑,“静室何来此处自在?” 林楚凡忙回过头去,不再看她,“此乃本官专用。公主殿下莫要胡搅蛮缠。” 白露冷哼,翻身蜷入锦被。楚凡敢怒不敢言,暗叹倒霉。 他拎起蒲团,另换了一间普通牢房。熊宝骨碌酒坛紧随其后。 蒋图南正在附近盘桓,见缝插针,近前请示,“大人,近日城内凶案频发。小人整理卷宗,发觉客栈,酒馆,青楼,商行……不一而足。相似之处,是名中带‘月’,如新月酒家;亦或名中含‘月’,如胡氏商行。 案犯穷凶极恶,抢夺钱财无算,更投毒在先,割喉在后。常有株连之势,更伤了司内不少兄弟。 小人查过人证口供,恐怕是血竹帮所为……” 林楚凡正忧心伤势,闻言心思急转,接过卷宗翻看,点头赞许,“做得好。案情简洁明晰。如此危险,你莫要亲临。不过,商铺被抢,老板被杀,不是该报送刑部审查么?” 蒋图南愈发小心谨慎,凑上前,悄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乃刑部划拨而来。不仅商家杂役,连顾客都伤了许多。更有几起,巧遇江湖游侠,双方争斗,死伤更甚抢劫。小人担心他们设圈套,特来请示。” 林楚凡长叹,“连你都看出圈套,能有什么好事儿。御灵司还管这类杂事么?我以为专司修灵者事宜。” 蒋图南尴尬道,“定是院里走漏风声,咱们与血竹帮起过冲突,刑部捕风捉影,借此推诿。” “血竹帮,血竹帮……” 楚凡喃喃自语。熊宝守在身旁饮酒,支棱起耳朵细听。 『名字有月?怕不是朝楚夕来的?』 他忽而反问,“以往这类事情多么?” 蒋图南不解其意,“大人所指……” 楚凡低沉道,“修灵者作奸犯科,殃及无辜。” 蒋图南心生感慨,“大人不知人间疾苦。寻常跑江湖的,遇到普通人受难也会帮扶一把。偶有冲突,也只是双方死伤。 而修灵者一旦争斗,打出火气,总是忘乎所以。他们本领高,破坏力强,自恃尊贵,视常人如无物。寻常百姓,正如大人所说,受池鱼之殃。” 林楚凡凝神细思,忽而一拳,砸碎身旁桌椅。他未曾运灵护体,刺破手背,鲜血直流。 蒋图南忙取了伤药包扎,“大人不必如此。国主兴建御灵司,本有约束之意。只不过……唉!不说外面,只咱这司里,身怀灵力的捕快到哪都是高人一等,颐指气使……哎呦!” 他口不择言,挨了一巴掌。 林楚凡打完,又拍了拍他肩膀,“我被国主提为司御,可有参奏之权?” 蒋图南手脚麻利,“按理是有的。不过,雷大人未曾用过。大人难道……” 林楚凡收回右手,看着那蝴蝶结皱眉,“你去找个文笔好的,替我草拟一折。意在约束公门修灵者,不得肆意妄为,与寻常普快权柄等同。我们自内而外,先清理自己,再收拾他们。” “姐!” 忽闻一声哭嚎,吓得林楚凡一抖,比蒋图南还不如。气得开口欲骂,被熊宝止住。 回望门外,走廊处一宫装少女飞奔而来,却在门边止住。细看栅栏缝隙,略微露出青色衣角。 蒋图南见势不妙,连忙告退。 适逢罗绮赶来,顾不上迎接青禾公主,楚凡高呼救命。 唬得罗绮身法都用上,忙来为他诊脉,“你入宫护驾,与人动手了?怎么气血亏虚至此。” 熊宝见事不妙,缓缓推动酒坛,远离是非之地。 林楚凡不知所以,慨然长叹,“护驾未遂,人家父女两个切磋来着。我见到青禾她姐,那女人有毒,吓得我旧伤复发。” 罗绮半信半疑,扯去官服,为他施针。更倒出两粒归绮丹,亲手喂他服下。 楚凡不解,“以往你都劝我莫要多吃的,今日怎么了?” 罗绮气恼,以玉指戳他额头软肉,“那时你才灵星,体弱多病的。如今已有灵月之实,一次两三颗不打紧。我的药,我知道。” 牢门吱呀一声,青禾姐妹手挽手,前来围观。 洛青禾身着雪白宫裙,小步挪移,顾盼生姿。开口露相,“三胖子,你作死,说谁有毒呢?” 白露已将马尾解开,肆意散在前后,湿漉漉,黑漆漆。水滴打湿青衣,略微透出粉红。 “噗……” 林楚凡强忍未遂,喷了熊宝满身。气得熊宝推坛而走,挪得更远。 罗绮回望洛氏姐妹,左手搭上楚凡脉门。静探许久,黯然叹息,“你这伤,本就诸多禁忌。如今多了一条,不可直视王女,须知天威难测。那丹药你记得吃,我回府多配一些。” 她竟将银针遗忘,夺门而走。 林楚凡伸手不及,未能扯住,只得将衣服捡起,披在身上。 青禾见他如刺猬一般,刻意绕到身后拍打。疼得楚凡嗷嗷求饶。 堪堪半日光景,林楚凡的奏折与他的流言,一同传入国主案头。气得偏殿内烛火拔高近尺。 内侍总管低眉顺眼,汇报再也不敢偷瞄国主脸色。 洛长风更怒,捻动火光,自行将眉毛烧得整齐。不动声色道,“如此妖言惑众之辈,责令青梅,将其揪出严惩。” 崔总管点头称是。 国主将奏折扔出,“准林楚凡所奏,寻人润色一番,公文发出,举国同约。” 总管慌忙接过,不小心望了国主一眼,吓得手一抖,连忙低头。 洛长风暗怒,佯装不知,冷道,“给之风别院下旨,同拟国书北去,敦促聆风和亲。” 崔总管应声欲走,迟疑稍许,笑声问道,“陛下,是否过急了些?国书南北来回,少说近月。再者,林公子手上,还有一位天香罗绮……” 国主不怒反喜,“算你有心,帮孤王想这许多。国书早传,静候佳音。奏折润笔,连夜发出。” 崔总管双眼放光,高呼,“国主英明!” 自洛白露罢战了楚凡的密室,青禾便如长在黑牢一般。整日流连不去,连跨装潢好看。 林楚凡嗤之以鼻,记恨她拍针之仇,调侃道,“三王子伤势未愈,公主殿下怎么如此闲暇,有空入这黑牢受苦。” 青禾挽着姐姐说笑,未曾防备,“子曦离京办事……” 洛白露星眸眯起,“神谕子曦?你倒是交友广阔。” 青禾自觉失言,抱着姐姐撒娇,扭头偷瞪林楚凡。 楚凡谨遵医嘱,侧坐蒲团,吃药疗伤。熊宝捧着酒坛轻酌,时常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