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第20章 去伪存真
熊宝冰封密室,未曾留有缝隙。 林楚凡见冰后无人,冷道,“究竟是谁的主意?” 紫烟晕倒,罗绮诊脉。 盏盏忽然开口,“或许我能救他。” 林楚凡高了一个声调,“究竟是谁的主意?” 罗绮见他动了真怒,将紫烟掐醒,劝勉道,“你且别动怒,免得伤身。紫烟装晕,是……是我教的。” 紫烟噗通跪倒,“不怪少夫人!是我跪求的。求公子救命!我的身世,你自知晓。可鸣渊不知,他是真的,真的不想活了……呜呜……” 林楚凡目光泛冷,一手按住齐鸣渊头上裂口,寒声道,“再敢哭出一声,我立即捏死他。” 紫烟屏息闭口,咬得嘴唇溢血。泪如雨下,无声无息。 罗绮很少见楚凡动怒,一时有些无措。盏盏忙上前安慰。 熊宝骨碌一坛新酒,挤到楚凡身旁,滋溜。楚凡垂首望去。熊宝大头摇摆,扫过四周。 楚凡知其心意,不由长叹,“既是熊哥求情,未必不能救他一命。但此法治标不治本。他苏醒归家,保不准重新来过。谁能随身看着?” 说罢,示意盏盏接手。 那姑娘胆子甚大,一双素手泛起白光,捂着齐鸣渊破头摸索不止。但见鲜血涂抹满脸,伤口竟缓慢复原。 楚凡暗赞此女天赋异禀。 紫烟仍在流泪,不敢做声,偷偷拉扯罗绮衣袖。 后者伸手抱住楚凡,安抚道,“未必无法。他不过生无可恋罢了。要么埋下复仇的种子,劝他留有用之身,为晴雨报仇雪恨。要么,给他一个晴雨。看你怎么选咯。” 林楚凡皱眉,暗呼上当,转问紫烟,“你怎么选?” 紫烟强忍哭声拜道,“全凭少爷与夫人做主。” 林楚凡赌气道,“你们商量好的,反来诓我?我不干!” 罗绮环胸将其抱住,垂首欲泣,央求道,“楚凡,算我求你了。见他二人如此,总想起当年……” 见她可怜,楚凡不忍揭开伤疤,忙道,“此事容易。有熊哥冰镇,盏盏治疗,凭你的医术,不过消磨些光阴罢了。但有一条,不可过于相似。她可是李紫烟!” 罗绮转悲为喜,忍不住香他一口。林楚凡老脸一红,推说有事,逃了出去。 循着明亮走廊向外,半途遇到蒋图南。命他安排王老爷子见面。 一间中部牢房内,老王头哀莫大于心死。见楚凡到来,纳头便拜,“求大人救救小儿。此恩王宝贵永生难忘!” 林楚凡呛了一口浊气,“你叫什么?” 齐父:“小人,王宝贵……” 楚凡挠头,“不知,王富贵是?” 齐父:“富贵乃是在下族弟。大人可曾相识?他离家已数年矣……” 林楚凡心思急转,目光数次转冷,终究一叹,“有过一面之缘,是位剑客,修为不俗。” 王老头忙请楚凡落座,二人重启前言。 楚凡当仁不让,坐上主位,“救鸣渊兄一命,不难。难的是救活他的心。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若是心不活,救他一具肉身,早晚会重蹈覆辙。” 王老头怆然,“老夫悔不当初!不该听信家族之言,害他母子孤苦。更不该动念伤那青楼女子。唉,早知如此,花些银钱,娶回家来即可。一张人口,又能费多少米粮……” 老头絮絮叨叨哭了会儿。 楚凡冷眼旁观,许久,见他不似作伪。出言喝止,“医治其心,不难。” 王老头两眼冒光,“大人有何妙计?若能一试,老夫必有重谢!” 楚凡冷道,“收起你的重谢。本官与鸣渊有旧,不远他英年早逝。 内子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言说,医心之法有二。其一,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敦促他为晴雨复仇。只要仇恨为雪,他便不会轻易寻……” 王老头不由疾呼,“不可,大人不可!那人来头颇大,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楚凡观其言行,如一只老狐狸。冷道,“你倒是清楚。还有其二,不过是为一女子,寻死觅活。给他一个女子即可,何苦如此周折?” 老王头面色尴尬,“鸣渊不似我这般薄情寡义。他心之所向,非晴雨不可。但人死不能复生,我去哪……” 林楚凡见他大言不惭,忍不住奚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见齐父形容凄苦,思及罗绮之念,楚凡语气平和道,“晴雨早死透了。不过,咱们给他一个假晴雨。以假乱真,哄着他对付活着。过上个年,他二人感情渐深,再识破缘由,恐怕也舍不得死。” 王宝贵满面红光,跪倒求道,“大人如此笃定,可是有了人选?是了,尊夫人久经风……咳咳……行医日久,必有此等人选。只要大人援手,老夫愿以半数家财奉上!” 老王头顺脸滴汗。听闻长子有救,得意忘形之下口不择言。见林楚凡面沉如水,急忙舍财保命。 楚凡长吐浊气,偷偷散去冰砖,“呵,你儿子值半数家财呢?我家那丑丫头,紫烟,如何?近日往来进出,她常随侍在鸣渊身侧。” 老王面容抽搐,“大人舍得?哦不,老夫是说,她似乎与晴雨相差稍远?” 林楚凡但觉怒气上涌,暗骂老不正经,“内子妙手仁心,不说做得十分像,总能仿上六七分。 紫烟心地纯善,对鸣渊倾心许久。恰逢此事,她亦有心相救。你若同意,我也不要那半份家产。让齐鸣渊明媒正娶,可能答应?” 老王见儿子有救,忍不住讨价还价,“正娶侍女?” 林楚凡怒踹座椅,将齐父踹倒在地。怒骂,“老狗!好了伤疤忘了疼!若非紫烟诚心,轮得到你儿子?别给脸不要。” 王宝贵呐呐称是。 林楚凡犹不解气,“老子救人还救出毛病来了?你那半份家业,我要了。迎亲当天,虽花轿同来。敢少一个铜子儿……”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南门外。 一骑红尘,滚滚而来。 守城兵士忙举枪拦阻,喝骂不止。 来人扯住缰绳,骏马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青衣,单手挥过。 众人只见雪白一闪,三颗头颅冲天而起,却无血迹。那人纵马狂奔,当街驰骋。 路人强忍惊惧,凑近围观,三人脖颈处,已被烧得焦糊。纷纷慨叹,“祸事了,祸事了……” 骏马一路畅通,直奔宫门而去。 宫门守卫怕死,未曾阻拦。那人竟纵马入宫。此事被人撞见,霎时传开,散入碎冰城大街小巷。 那人轻车熟路,御马连闯宫殿,来到一处无人把守的寝殿,撞门而入。 殿内侍从惊骇莫名,“大胆狂徒!你竟敢宫内纵马,不对,你是如何闯入宫闱的?” 来人单手轻按马头,飘然落地,“崔总管,几年不见,您连我都忘了?” 老总管闻言一惊,“王,王,王女!陛下,陛下!王女回宫啦,王女回宫啦……” 老总管泪流满面,步履蹒跚,隐约有些颤抖,扑入门内。 青衣女子紧随其后。 殿内,洛长风静坐修炼,闻言眉头紧皱。长吸长吐数次,总算收功。 他挥手散去众人,将老总管安抚退走。转向青衣,“红梅是你杀的?” 青衣静立许久,冷道,“多年不见,父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的生死。” 洛长风狠拍扶手,“你可知,她是保护你的?” 青衣冷笑,“我还知,她也是监视我的。” 国主长吐浊气,“孤王也是为了你好……” 青衣语速迅疾,“对我下药也是为我好?” 洛长风忍不住眉梢上翘,“可曾成事?” 青衣恢复平静,冷笑道,“我会告诉你么?” 国主语重心长,“白露,父王也是为了千秋大业。你要理解……” 洛白露摇头,“什么千秋大业?你被姬鸿鸣骗了!若有长生之术,他何苦让王位于你?” 老总管跌跌撞撞出来,见一众王子殿外列队。 大王子头缠绷带,二王子醉眼迷离,三王子浑身白布,四王子正给他三哥绑紧,老五唯唯诺诺缩在最后。 崔总管挨个见礼问候,啧啧称奇。 洛奇绑紧洛宣的白布,拦住一个内侍道,“有人入宫行刺,快宣御灵司首官入宫护驾。” 那内侍正迟疑,忽觉手中多了一个鼓囊荷包,忙行礼退走。 黑牢,密室。 罗绮几人手脚蛮快,已然收拾妥当。熊宝散去冰晶,重新恢复空气流通。带起微风吹醒了齐鸣渊。 他懵懂醒来,扭头见一女子,家丁服侍,面容清丽,与晴雨七八分像。 以为自己死透,入了幽冥鬼府,跌身下床,抱着女子双腿哭嚎。 林楚凡返回时,见此情形,一股老王头勾起的怒气,彻底宣泄到他儿子身上。 搂肩踹倒,朝屁股猛踢。 紫烟被带一个趔趄,心疼不已,却不敢劝阻。 罗绮见状,忧心楚凡伤及心脉,忙拦下安抚。 齐鸣渊爬起身,揉着屁股失魂落魄,“林楚凡?你也死了?” 紫烟忙上前挡住,唯恐林公子火大,一砖拍了,前功尽弃。 许是盏盏功力太盛,齐鸣渊恢复尚好,想起前事,对着高台大床撞去。 楚凡怒其不争,当胸一脚,踹得他呼吸不畅,半晌无法起身。骂道,“这么一个废物,你们费力救他,值得么?” 紫烟心痛,忙上前扶起。 齐鸣渊却变了脸色,“妖女!安敢变化晴雨模样?看我撕了你的假面……” 紫烟那痴人,竟不闪不避。 罗绮知晓其中利害,忍不住手指握紧,掐得楚凡痛叫。 不待楚凡发怒,盏盏上前一脚,踢折他一条臂膀。齐鸣渊咬牙痛叫,总算消停。却忍不住抬眼瞄那‘妖女’。 林楚凡忽然替紫烟感伤,险些流出泪水,忙止住思绪。骂道,“废物东西!你爹王宝贵,出了半数家财,请我家罗绮做出这张脸来。不过是哄你活着。你若一心求死,钱我是不会退的。” 齐鸣渊仍眷恋那容颜,低声道,“你觉得我在乎?” 楚凡怒极,“好,好,好!齐大情圣,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那晴雨呢?她有何辜?难道白死了!” 齐鸣渊闻言一抖,眼帘低垂,难掩其中怨毒。 林楚凡见之,稍宣怒意,“男子汉大丈夫,女人死了,不图报仇雪恨,反做儿女态,不死何为?” 他从床下抽出一柄匕首,甩到他手臂处,“你现在抹了脖子,大家都安静。” 紫烟心急如焚,抬手欲阻,却被身后冰熊叼住衣袖。回首望去,冰熊摇头。 『痴儿,小凡子在帮你。你若拆台,惹他兴起难保真杀了。』 齐鸣渊左手摸到匕首,反刺其腿,嘶吼道,“我齐鸣渊不报此处,誓不为人!” 楚凡上前夺过匕首,在鸣渊身上擦拭干净,归鞘后又递回他手,“此物权当赠送,希望你记得今日诺言。滚,滚出去,接上你爹,回去商量娶亲。” 齐鸣渊挣扎坐起,“娶亲?” 楚凡冷笑,“瞧你那目不转睛的样子。不娶回家,难道每日来我林府观赏?不娶回家,你爹能放心?” 齐鸣渊目光闪了又闪,瞪林楚凡许久,却向盏盏行了一礼,步履蹒跚挪蹭出去。 正赶上蒋图南请示,“大人,宫内传讯,有人行刺,召你入宫护驾。” 林楚凡头都不回,“不去!御灵司不管宫内的事儿。正好,送齐公子找他爹去。记得把咱的房费收齐。” 蒋图南满头大汗,搀扶齐鸣渊退走。 罗绮怕他情绪失控,上前搭脉,问道,“护驾有功的事儿,真的不去?” 林楚凡缓缓吐息,平复心绪,冷笑道,“国主若是敌不过,我这伤员,去了也白搭。御灵司只管修灵之事。” 他示意盏盏,将紫烟扶起。 紫烟不从,执意向罗绮二人行了大礼。 楚凡拗不过,只好受领,“今日行过,出嫁时便省了。记住,你的名号是林紫烟,以林府侍女身份嫁过去。日后,是否和盘托出,你自行思量。 报仇之事,不过是哄他放弃轻生之念,别太沉迷,容易自伤。他爹不是个省油的灯;王鸣言他娘,似乎上门吵过架?你这一去,且有的熬呢。” 罗绮见他说风凉话,扶起紫烟,安慰道,“大喜之事,活该开心。别听他浑说。” 紫烟哭诉,“必不负公子之恩。公子可有事项嘱托?” 林楚凡苦笑,“花轿还没来呢。你急什么?” 蒋图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这次是真的。国主令谕送来了,召你入宫护驾。” 林楚凡皱眉嘟囔,“还用闲暇写什么令谕,哪用护驾?” 走出几步,又返还回去换官服,“你们回府准备出嫁之事。罗绮,抽空报给母亲,听她教诲。至于紫烟,你二人婚后若感情和睦,可伙同王明言,将寒羽门收为己用……” 熊宝听不下去,忙上前拉扯,一同向外走去。 『得想办法见楚夕一面,小凡子怎么有交代后事之嫌?』 林楚凡穿上肥大官袍,腰挂司御铭牌,领着冰熊,大摇大摆入宫。这次无人阻拦,反有几名内侍,争相引路。 一路七扭八拐,令楚凡想起初次入红袖馆的情景。熊宝回头回脑,东张西望,暗赞王宫奢华。 来到偏殿,远远听闻一阵轰鸣声。 见门外列队一众王子,楚凡上去挨个行礼。 他拥抱洛云,怒斥雷引卑鄙偷袭,盛赞涣灵散作用非凡。 又抱起洛宣,浑身揉捏,大骂哪个短命鬼,敢对王子下手。惹得熊宝龇牙咧嘴。 最后,与洛奇皮笑肉不笑地比胖瘦。 另外两个不太熟悉,只行礼问候。 拖延许久,那宫殿内的轰鸣声仍未停歇。 林楚凡拖延不得,硬着头皮入内。 熊宝回望,但见洛奇笑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