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狗都不做(1/1)

作者:沉梦不归

蜉蝣寄此生第18章 狗都不做

熊宝上前探查,原是楚凡内伤发作。 他与雷引缠斗许久,又勉力击退齐阳秋。虽未必是他主导,但身体只有这一具。加之问心掣肘,情绪激荡,气血翻腾逆行,终于撑不住。 白梅自觉愧疚,小心翼翼上前帮手,将楚凡安置在干爽处,衣衫铺垫。 熊宝暗自叹息,侧卧楚凡身侧,提供些许体温安慰。 下午,御灵司门前。 福生穿着麻衣,自内里出来,手持一张文书,细细端详。 他身后陆续出来二人,穿着粗衣,一样捏着文书,长吁短叹。见福生衣着普通,细看文书,二人上前攀谈。 蓝衣问道,“这位兄弟认字?可识得上面写什么?” 福生闻言回头,笑答,“略微识得。此乃身份凭证。有了它,可在城内务工。” 褐衣见状,上前笑道,“敢问兄弟尊姓大名?可否帮我二人一览文书?我兄弟刚得了身份,正愁无处谋生……” 福生接过,答道,“在下福生。这是二位脱奴的证明。在此恭喜了。原来是潘氏兄弟。” 蓝衣接道,“谢过福生小哥。我叫潘二,擅长洒扫庭院。这位是我长兄,潘大,喜欢烧火做饭。不知城中何处招此类活计?” 福生听闻开怀,将文书交还,建议道,“说来也巧,小弟偏爱砍柴劈柴。听闻城中绿衣巷正在重建,不如我等结伴同去?” 二人闻言大喜,伴着福生,一道去了。 入夜,之风别院。 无梦风尘仆仆而回,直寻楚夕,“桑蜃二人复命。楚凡未归。你随桑蜃走一遭,我有些放心不下。” 楚夕闻言,换了无梦的黑裙,穿戴整齐。临行前,无梦补充道,“吴桐中了毒,你若得空,去罗绮处,帮他讨些草药。” 面具之后,瓮声瓮气,“师叔怎不自取?我穿成这样,如何露面?让他慢慢将养,又不是什么剧毒……” 待楚夕走远,无梦气得跺脚,俏脸蕴红。手握一卷书,迟迟不见翻页。 洞穴内。 林楚凡微微醒转,翻身出声。揉眼搂抱,却摸到半手血,半手毛。 惊坐而起,“熊哥!你受伤了?那不是梦!” 『倒霉孩子,大晚上,吵什么!』 楚凡惊叫,冰熊嘶吼。 白梅惊醒,提着匕首凑上前来,“公子醒了?可要用些酒肉?” 这张细长脸出现在烛火下,打破了林楚凡最后的幻想。此前种种,于脑中回想,纷至沓来。 他翻身越过熊宝,单手扯住白梅肩膀,“暗影楼是吧?老头子同伙。你算找对人了,说!为何杀我二哥?” 白梅谄媚贱笑,“百战伯次子林杰,算不得公子二哥……嗷!” 林楚凡直接踢起撩阴腿。白梅痛出熊声。 他佝偻倒地,呻吟许久,喘息道,“谢公子不杀之恩。” 林楚凡一阵泄气,踉跄坐倒,“你再废话,杀你喂熊。” 白梅倒地不起,“小人有毒,冰熊不吃的。 咳……昔年,公子唤灵未久,雪域几次三番试探。 主人有意维护,嘱托林凯妥善防备。谁知那……百战伯胆大妄为,竟放任公子出府,更是频繁出城,以至遇险。 时值蛮兵犯边,和谈方兴。主人恐他起二心,这才稍加提点……” 林楚凡忍不住扭头望向熊宝,后者也抬眼望他。 上次审王富贵,绝非如此说法。若是牵强附会一番,倒也有些相通之处。 楚凡怒道,“那我师父呢?与他何干?” 白梅察言观色,略做思忖,回道,“周偏将委实走得冤枉。此事若说全无关系,也不尽然。若非……” 他见林楚凡胸腔起伏,赶紧收声闭嘴。 楚凡仔细回想,仍觉不妥,“你不老实!唤灵之初,分明是暗影楼几次三番试探。雪域无梦住在我家,更是亲手教我修灵,何必舍近求远?” 白梅梗着脖子犟道,“公子可记得尹风?” 林楚凡一时无言。尹风是个双向奸细。怎么说都可以,毫无意义。 白梅以为他不信,强硬道,“雪域无梦,未必可信。公子应早做提防!” 楚凡被他气笑,“你见过自投罗网的奸细么?” 白梅冷笑,“公子此言差矣。天香罗绮如何?” 林楚凡被他噎得难受,恨不得再补一脚,奈何周身乏力,“你又知道了?无梦与罗绮不同。我仍在碎冰城时,无梦便……” 白梅义愤填膺,“小人句句属实,公子却仍疑心。你莫妄自菲薄,早在碎冰城唤灵,甚至更早……唉!” 白梅仰天长叹,高举匕首,“若能换得公子觉醒,小人愿以死明志!” 匕首迅疾下插,直指心脏。 楚凡惊得一跳,奈何手脚无力,急吼,“熊哥!” 『暗影楼主竟刚烈如斯?』 冰熊呜咽一声,射出山月斩,将匕首震脱。 楚凡挪蹭过去,将白梅扶起,“你这又何苦。我信你便是。适才叹息,可有未尽之言?” 白梅顺势爬起,腿脚利索。二人凑到冰熊身侧,围着烛火而坐。 白梅唏嘘道,“未尽之言多矣,唯恐不能取信,反惹公子不快。 公子可曾想过?主母身为雪域之人,可随意调遣巡察使入府听命。唤灵仪式,却从王城选了雷引主持。” 林楚凡挠头。 此事说得过去,但细想确实周折。那贮灵石分明由母亲准备,而雷引更是身份成谜。 他跟过青禾随驾,入过书斋任教,更曾统领御灵司,又为冰岚之死背黑锅。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 楚凡反问道,“你捉雷引作甚?逃犯也归暗影楼管么?” 白梅沉吟,“主人疑心他有所图谋。想请他回去录些口供。” 林楚凡嗤之以鼻,“你连我身世血脉都查得淋漓尽致。不知雷引图谋?” 白梅苦笑,“小人知道,无用。若无实证,推测与构陷,只在一念之间。” 楚凡深以为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取出日间酒水,二人一熊小酌慢饮。 洞外。 栖秀河畔,两个窈窕的影子,一黑一白,似踏波而行。细看之下,水面飘着断裂竹竿。 二人飞掠而过,向东急行。 渐近竹林,忽闻细碎脚步声,二人隐藏身形。 只见一群绿衣人,手持竹杖,反复巡逻,四下搜索。 白衣低声道,“前面荒地,即是白日分别之地。观此情景,恐怕血竹帮卷土重来。” 黑衣带着面具,瓮声冷笑,“血竹帮?乌合之众。” 她举步欲前,被白衣扯住,“晦朔,你别冲动。他们的头领,齐阳秋,日间所见,恐怕已突破了灵阳境……啊!” 白衣低声痛呼,竟是手掌流血。 黑衣翘着兰花指,歉意说道,“对不住,我这功法有些敏感,会自发攻杀近身之人。你莫要无端上手。” 白衣强压怒气,连道不敢。 二人争执间,被血竹帮弟子发现行迹。一传十十传百,接连燃起火把,形成包围之势。 黑衣求之不得,双手十指波动,银色月弧如蝴蝶穿花,四散飞射绿衣血竹。 白衣见状,摇头叹息,取出贴身圆弧,甩开呈弯弓状。脚踏雾气,捻灵做弦,化灵为箭,专挑绿衣密集处放弦。 二人借夜色潜藏身形,且战且走。血竹帮伤亡惨重,渐渐不支,略显颓势。 忽然一抹紫光亮起,血竹帮声势大震,纷纷敲打竹棒合围。 但闻一声郎笑,响彻夜空,“雾妖桑蜃,不愧水性杨花之名。一日不见,又换了姘头?” 桑蜃气极,“老狗作死!” 怒骂同时,捻弓搭箭,一抹雾气随之射出,直取声源。 “雕虫小技!” 不知对方如何施为,那雾气箭矢,萌生紫光,掉转射回。却奔黑衣而去。 桑蜃惊惧,“快躲!” 黑衣反而驻足,左手外翻,挥退半圈包围。右手盯着紫箭攒射,颇有熊宝山月群发之风范。 月刃细密如鳞,嗡鸣作响,正面迎击箭矢。 二者相撞,溅出花火,或银或紫。 终究箭矢后继乏力,被消磨殆尽。月刃余势不止,直追声源。 沿途血竹帮绿衣,动作稍慢者,皆为月下亡魂。 齐阳秋拍出一掌,震碎月刃,不得不显出身形。重新换上一身紫衣,遮挡严密,不露头脸。 血竹帮众急忙回身拜见。 桑蜃及时上前,附耳与黑衣细说前事。 齐阳秋停在三十丈外,手握紫火,问道,“京畿之地,除却柳槐枫,何时又多了太阴高手?” 黑影细细听过,反问道,“你是血竹帮新主?何故为难我两位朋友?” 齐阳秋面露怒色,“雾妖二人是你朋友?他们谋杀前任帮主。在下忝居此职,要为先帮主报仇。” 黑影双手结印,散出银色光晕,缩放之间,扫做方圆十丈,并未伤人。 她抱臂在怀,语出讥讽,“他既不是你亲爹,又不是你师父。我朋友若不杀他,你不知何时能上位?不上位,如何突破灵月?” 齐阳秋惊退半步,怒喝道,“胡言乱语!你如何听说?” 黑影不答,自顾说道,“在下指月亭,晦朔。京畿之地,今后禁止血竹帮踏足。三息之内退走,今夜无事。若慢上半步……” 她闭口不言,双手却捧起一团银光。声势比对面紫火,只大不小。 桑蜃双肩微微颤抖,扯开银弧,搓出一根光箭,对准紫火。 齐阳秋怒极,“欺人太甚!给我杀!” “杀……” 绿衣挥杖上前。桑蜃光箭急飞。 黑影双手打开,各捏一团银光。轻挥慢舞,所过之处,月刃如瀑,见血封喉。 绿衣喊杀声渐消。齐阳秋并未扭转光箭,已然不知去向。 残余帮众四散溃逃。桑蜃二人并未追赶,只随手除去几个落后者。 黑影轻声道,“此人卑鄙无耻,能屈能伸,如同……你二人今后遇到,尽早逃命。灵阳境界,果然非同凡响。” 桑蜃心惊不已。听似晦朔未入灵阳,那她如何…… 洞穴内。 冰熊饮酒一口,必会细细吐纳。 另外两个,已然酩酊。正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楚凡回首望向洞口,“白大哥,外面似有光亮。是不是接应你的人来了?” 白梅摇头,“没有的事儿。凡老弟只会吓我。咱们如今失了灵力,是不能泄露行迹的,以免仇家上门。嗝……” 林楚凡被他喷了一脸酒气,隐隐作呕。他屏息稍许,提道,“适才听大哥说起唤灵旧事。小弟深以为然,可否有幸,听大哥解惑?” 白梅得意,瞪大眼睛,涨红脸,嘟囔道,“老弟啊,听哥一句劝。你可得好好经营一番。你这身血脉,殊为不易。那些俗人,只会盯着天泪使劲儿,嗝……” 『小凡子没猜错,他果然知道。那洛长风……』 林楚凡再次屏息。 白梅酒气吐出,笑道,“主母,是前朝公主。主子,是现今国主。你一人身兼两朝血脉,又是男子,稍加运作,未必不能登顶。届时,哥哥我也混个从龙之功,哈哈……” 他说到高兴处,捶胸顿足。 林楚凡担心他将自己捶死,连忙拦住。 白梅发泄够了,想起前事,“当年,夜剑之名,威震江湖。一部分是忌惮她王室背景。虽今非昔比了,但雪域不比暗影楼差。 雪域前身,乃是楚国的情报网。形如今日之暗影楼。雪域之主,是主母的父亲,主子的岳丈,姬月华,哦不,姬月华她爹,姬鸿鸣!” 『鸡红名?真不吉利!』 林楚凡额头见汗,难道还有个便宜外公?没听母亲提过。 他连忙安慰道,“前尘往事尽已矣。大哥莫要醉话。” 白梅不服,“未尽,未尽!当年楚王未死,主动退出王宫。乃是密谋什么大事。闹得朝堂散乱,烽烟四起。主子有主母提点,这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荣登大宝。 你那唤灵,嗝,除了天谴,都是计划好的。不知他们翁婿有何筹算……” 白梅不支,抱着空坛俯卧。少顷,响起呼噜声。 林楚凡将他放平,起身踱步。来回走了半晌,站定。吐出酒气,凝做水剑,直透白梅后心。 熊宝惊起,迸出尖牙利爪,凝视楚凡。 后者长叹一声,丧打游魂,跪倒熊宝身旁,反身抱住。嘟囔道,“把指甲收了,戳得肉痛。” 冰熊凝神,见他并无动作。刻字相询,『为何杀他?』 楚凡将头埋在冰熊怀里。见它胸腹有伤,忙用天心传下的巫术,缓缓治愈。 扫了一眼冰晶,“他是白楼主,不该死么?” 『你真信他说的?』 楚凡换了双手,前后同步治疗,反问道,“涣灵散还有么?不会用光了吧?明日回城,还需装作中毒才好。” 见熊宝好奇,楚凡无奈道,“我信不信,不重要。万一他传出去,被那几个混蛋听到,我还能活?一个聆风,都抢得乌眼鸡似的。” 熊宝暗叹不易,又问,『你不想做一国之主?』 楚凡将它外伤治好,推倒在侧,头枕熊背,恨声骂道,“国主?狗都不做!” 熊宝咧嘴一笑。忽而想起,这小子移花接木时,说自己像大白狗。反手给他一掌。 『你师父,还有你哥。他们的仇怎么办?你两个爹貌似都杀不得。』 林楚凡大怒,翻身将熊宝扑倒,拳脚相加,“你好好说话!他俩不论谁是真的,我只有一个父亲。” 熊宝但觉他拳脚无力,知他内伤未愈,并未还手。 楚凡捶打一会儿,累得半死,仍旧搂着熊宝躺倒,“还能怎么办?难道挨个去问?能问的话,何必杀他。” 熊宝收敛冰晶,暗自思索,『你不能问,有人可以。只是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林楚凡瞑目半晌,忽然说道,“我还是倾向于杀洛长风。他才是暗影楼之主。只是对得起林飞,却对不起青禾……” 冰熊想劝他冷静,一个天纹都搞不定,还敢杀国主。 但闻轻微鼾声,知他睡熟。熊宝凝神吐纳,为他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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