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羽远行(1/1)

作者:沉梦不归

蜉蝣寄此生第12章 送羽远行

雨中长街,离王宫不远的巷弄里,天香双姝纠缠在一处。 泠杳一袭粉裙,下摆凌乱,两条玉腿探出,紧紧夹着青衫罗绮。且她双手抱圆,借助一根立柱,将师姐包围在此。 罗绮面露羞恼,又舍不得下重手,只好作罢。 她反手搂着泠杳商量着,“乖了,快放我过去。你那师姐夫动了怒气,恐怕要生事。你也不希望师姐守寡吧?” 泠杳却气呼呼地反驳,“他早点死了反倒干净。师姐不用和长老置气,我也不用为门派大计现身,一举两得。” 罗绮气急,掐了她一把,“泠杳!” 泠杳将头埋入师姐胸前,瓮声道,“你掐死我吧!掐死我也不会放你过去的! 魔隐宗传出消息,林楚凡身怀神谕重宝。此时全城的人都在盯着他,你此时凑上去,会犯了众怒的。 师姐已经与长老闹翻,此时没有门派庇护,万一被奸险小人暗害了……” 罗绮心下微惊,反而更加担心起来,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么? 她安抚怀中师妹,哄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先下来,衣衫不整得,成什么样子?” 泠杳半信半疑,终究是收了腿脚,手臂仍紧抱着,她眼珠乱转,计上心来,“师姐,此时他就是那众矢之的,你们保持些距离,反而对他有利。” 罗绮不解其意,将师妹扭转正面,满眼狐疑。 泠杳煞有介事劝道,“我们自己知道,你是真与长老闹翻。外人却不见得相信。 我们天香这会儿凑得太近,会惹人误会的。万一他们铤而走险,做那杀鸡取卵的蠢事儿,我们也防不住吧?” 罗绮沉思半晌,却不得不信,又抬手敲打泠杳的脑门,“什么杀鸡取卵?粗俗不堪!” 泠杳娇憨一笑,松开怀抱,反手抱着师姐臂膀,脚下轻点。 二人迎着雨水飘起,落入一处楼台之顶,远远观望刑场。 罗绮思忖师妹所言,凝目四顾,雨幕之外,影影绰绰散落不少人影。 刑场之中。 林楚凡冰箭激射,伤雷引还在其次,救下周羽才算暂且安心。 熊宝与那冲出的护卫配合得当,趁机对雷引出招,成果斐然。 忽闻身后一声大喝,“清霜!” 『果然是她。』 那护卫手臂微抖,枪法凝滞。雷引趁机逃出战圈,留下一滩稀释血水。 冰熊也不追击,得了空闲将伤口冻住,这才想起周羽来。 熊宝回头,只见一只冰箭插入立柱,堪堪接住周羽的双脚,不由后怕。 『幸好!万一把这妮子害了,小凡子说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林楚凡闻声,方知来者是谁,倒也算不得内讧。他趁机前行,略微靠近高台些许。 陈永披挂加身,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兵士。 适才护住陈放山的那道气劲,应该就是他祖父陈永所发。 陈小将一阵后怕,上前迎接,忍不住问道,“怎会是妹妹?她不是被我锁在柴房了么?” 陈永闻言,脚下一僵,怒吼,“老夫早把她锁进书房了!你还哪来的妹妹?” 祖孙二人大眼瞪小眼。 忽闻一声娇叱,“住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负伤脱战的雷引,此时掠上高台,单手提起周羽扯在身前,反脚踢碎冰箭,并躲开了洞口。 他似是怕冰熊偷袭,特意将周羽拉扯远了些。 林楚凡有些错愕,却仍向前缓行,直到三丈左右,站定于陈清霜附近。 林楚凡实在想不通,雷引为何出此昏招。 总不能,是抓来做人质吧?他们本来给周羽判处的就是死刑。用一个注定会死的人做质,会不会有些轻率了? 雷引却是自得其乐,“站住!林楚凡,你不准靠近刑台!” 其实,楚凡早就站定了。他不知雷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眼下周羽无恙,也乐得观望。 冰熊绕着那木质破洞踱步,企图找到合适的角度突袭,却被醒过神的陈放山盯住。 陈永则是来到楚凡身旁,将他的孙女拉扯远些,教训去了。 仿佛楚凡身边有瘟疫,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楚凡雨中静候,迟迟不见雷引后文,也不知该如何取舍。 他学着罗绮曾经的样子,略微环身撑起一层水膜,将坠落的雨水承接、融合,引导其流淌入地。 如此,他的视野略显清晰开阔,也能看得远些。 高台之后的桌案上,端坐着各位大人。他们神色冷峻,不悲不喜,反而略显期待? 林楚凡忽觉有异。四部尚书先后到齐,他们的外孙却不尽然。除却已知重伤的云、宣,怎么连洛奇和洛青禾都没来? 尤其是青禾,她不是最喜看热闹么? 还有这行刑地点,选得也颇有些意味儿。 林楚凡心中犹豫。 此处距离王宫如此近便,不若把事情闹大,直接辞官归去,不合他们玩了? 可是他一时半会儿,离不开阴火。修炼阴火,就炽焰城而言,很少能找到比黑牢更合宜的地点。 总不能真的出城去,寻什么名山大川?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他正沉吟,那边偷袭不成的熊宝,拖着伤返还。 『有人监视此地!楚夕不在,也不知该如何转告小凡子。』 熊宝与陈放山纠缠许久,隔着陈永带来的兵士,它明显感觉远处有剧烈的灵气波动。 如此天气,听声音显然不及。可天地灵气无故暴动,显然是有人打斗,体内灵力牵引,影响了环境中的灵气。 『我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字吧?』 熊宝来到楚凡脚下,轻微拍打他的腿,引起楚凡注意。而后,熊宝抬头轻微摇晃,双眼睁圆,瞳孔中顺次闪过红、绿、蓝…… 林楚凡吓了一跳! 我才只用了冰火,就已经惹人怀疑了。你要是把其他几种也用出来,咱俩今天要陪便宜师姐上路的! 楚凡刚要开口喝止,又觉得不对。熊哥摇头,应该是不赞同。可是摇头换灵气,是个什么意思呢? 雷引不甘寂寞,朗声喝道,“林楚凡,你无法无天。小小典狱,竟知法犯法,妄图劫法场!我雷引虽然除了司职,但有我一天,也不会让你如此为恶。” 林楚凡被他吵醒,闻言反讽道,“你喊那么大声作甚?咱俩谁是劫法场的?本来我师姐就快被绞死的,你非要躲开我那冰箭,不然她早就服刑了。” 林楚凡说完,自己心下也是一惊。 今天雨水有些勤,街上本就无甚行人,就连商贩都收摊回屋。 王宫门前,本就是空旷之地,闲杂人等谁敢造次?如今摆弄刑场也就罢了,没人围观也能理解。可雷引这叫喊,似乎是给什么人听的? 这刑场就这么大,喊给谁听的?谁耳朵这么差? 楚凡念及此处,忽有所觉,又结合熊哥适才怪异的行为。他心下有了猜测。 林楚凡深吸一口长气,搬运灵力走大周天,借由体表水膜,与秋雨相呼应。 他瞑目静气,将内视搁置,凝神感应周遭。 起初,是进出杂乱的滴答声,内中夹杂着众人的呼吸。他细细听去,甚至还有兵士动作时,铠甲的摩擦,以及天冷牙关打颤的声音。 略微远些,全是秋雨落地泛起的气泡。他细细体悟,甚至能看到雨滴落入积水,反复弹跳,最终融入…… 再远些,就有些不那么寻常。 远处灵气散乱,分布不均。水属灵气最多,应该是天气之故。然而那些非水属性,却仍蓬勃杂乱的……只能是人了吧? 林楚凡抱着尝试的心态,心神向后感应。 在来路的转角处,他分明觉察一处灵气有异,混沌不分,却十分熟悉。 强烈一些的,他感之颇为温馨暖洋,应该是罗绮。稍弱一些的,不用想,应该就是踹了他一脚的冷香。否则,她两个也不会如此安静。 以罗绮为准,林楚凡凝神扫视四野。到处都是紊乱的天地灵气! 这是来了多少人?他们都不近前,远远淋雨,图什么呢? 想到这里,林楚凡悚然一惊!他从正前方远处,觉察一股炙热。他感觉似乎手指摸到了烛火,被烫了一下,忍不住缩手…… 林楚凡醒了,他也睁开了双眼。 他凝视雷引,神色不愉,心里却是想到了别处。 不愧是熊哥,见机就是早! 这么多人围观,难道都是来看绞刑的?这东西虽然不常见,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好奇。 所以,都是在等我。高台行刑等我,围观看戏等我,雷引伏击等我……还有正前方那滚烫的热! 林楚凡本以为会先找到洛青禾的,如今看来,国主大人也很关注此地。 如此妙用一番,林楚凡忽然有些舍不得将天泪归还。如果能只还天纹就好了! 直到此刻,他才对此物有了深刻的认知。 难怪,天纹熬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都不愿献出。难怪,两朝更迭,新旧国主都圈禁他。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秘宝! 林楚凡目视冰熊,轻轻点头,主宠心照。 忽然,一女声吵嚷而起,“雷引!你这老混蛋,你放开她!” 陈清霜不知何时挣脱祖父的约束,挺枪急掠,飞身上了绞刑架。 林楚凡抬头,淡淡扫过陈永祖孙。他经过熊哥指点,加之天泪所感,在串联曾经的种种,不由得露出笑容玩味。 两个大男人,看不住一个姑娘?林楚凡是不信的。既然如此,那他们俩的用心,不言自明。 雷引似乎在等林楚凡做什么决定,并未防备还有旁人搅扰。他一时有些难以决断,被陈清霜钻了空子。 雷大师只好带着人质,左支右绌,辗转腾挪。 进,不敢真的伤了她,毕竟她们家人多适中,且就在台下看着;退,高台大小有限,再退就要十足坠落。 就在此时,他心心念念的林楚凡动了。 楚凡双手齐出,左手火线,右手冰箭。他双手合十,借昔日冰鳞火蟒之法,反其道而行之,射出一支火鳞冰箭。 那箭去势甚急,擦着陈清霜的肩膀,穿过周羽左胸,直入雷引腹部。 陈清霜尚且来不及喊疼,就见到周羽身亡,哀痛欲绝,抢上前去抱住。 雷引似乎未曾想到,林楚凡如此决绝。那一向被他们视为突破口和软肋的周羽,竟然被他亲手杀害! 陈清霜悲恸怒嚎,上前一脚,将雷引和冰箭踢开,而后抱着周羽的尸身,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拍打二人身上的火焰。 同样起火的,还有雷引。 他此时重伤,借机摔倒,滚落台下,借助地面积水勉强灭了火。可是那冰箭,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拔出。只能捏起水剑,前后切断。 『这就是你想了半天的法子?早说啊,我就能代劳,何必折腾这一遭!』 林楚凡轻踢了一脚表情怪异的熊宝。 他双手齐出,甩落两团火焰,正落在原定火刑时,所备的柴草火油上。 烈焰熊熊而起,顶着秋雨,肆意燃烧。 林楚凡语出嘲弄,“不是说火刑么?怎么?我来观礼,你们就改绞刑,或是改绑架。如此朝令夕改,视我炎国律法为何物?” “林楚凡,你放肆!” 最先发作的,不是雷引,也不是桌案处一拍高官。反而是陈永。 他孙女此时也在台上,林楚凡此举,显然未做区分,大有一起烧死的意思。 林楚凡冷冷看了他一眼,脚下踩水,飞身掠上高台。 随着他上台,台下的火焰受他灵力牵引,呼应天地灵气加持,愈发炽热起来,且越烧越高。 若非颜色不同,此时的高台,在重伤的雷引眼中,就是大好几圈的水幕天华。哦,他似乎不知道那招叫什么名。 陈放山几次冲上台去,都被边缘的烈焰逼迫而回。 他铠甲半解,随手丢弃。那甲片却在落地时,烫出阵阵水汽,嗤嗤作响。 冰熊虽不知楚凡何意,却也乐得见陈家老少吃亏。谁让他们刚才联手欺负熊了! 林楚凡上台,可以控制火焰范围,内里并不灼热,反而有那绞刑预留的气孔通气。 陈清霜边哭边骂,“……你这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她可是你师姐,你师父唯一的骨血,你怎么下得去手啊?哇……” 林楚凡置若罔闻,反手捻风一吸,将旁边立柱吊着的孟寒拉扯过来。 那孟寒竟落地开腿,摆出一个架势。 他那捆绑都是假的! 林楚凡略微叹息,“活着不好么?” 孟寒闻言,略微有些感慨。他遥想当年炽焰城外……他想不下去了。 林楚凡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需要回答。 楚凡单手甩出一只水球,封了孟寒七窍,反手一抹翠绿之火弹出。 阴火触身即燃,渐次席卷孟寒周身。 孟寒呼吸受制,哭喊不得,只得用手拍击,以头撞击高台的木板。如此并未见效,那绿火反而越烧越烈。他便只剩下满地打滚,扭曲挣扎。 这一幕吓傻了陈清霜。 林楚凡靠近蹲身,反手就是一巴掌,将陈清霜的脸抽肿,也将其打醒。 “林楚凡,你混……” 林楚凡抢过周羽,抱在怀里,“我是不是说过?你离她越远,她活得越久。” 陈清霜面色一僵,似乎确有此事…… 楚凡抱着周羽,试探一下还有鼻息。 他那一箭看似凶猛,实则全在雷引身上。凭借久病成医,他早已避开了心脉要害。 楚凡学着上次治疗盏的样子,一手贴着周羽额头,一手按住周羽胸口。双手泛起白光,丝丝落落渗入周羽体内。 熊宝在台下悚然一惊,但觉右侧肋下灵力流失。此时,它也顾不得是天纹偷的,还是楚凡借的,只能先传过去。 『不管你是天纹还是小凡子,先活下来再说吧。周围怎么没一个好人呢?』 周羽受灵力滋养,面色微微红润,慢慢醒转过来。 陈清霜喜极而泣,也顾不得林楚凡打她,急忙凑上前去呼唤。 周羽略微愣神,见到楚凡和清霜,面色更红,“你们怎么也死了?死的感觉还不错。起初略有些疼,之后就暖洋洋的……” 陈清霜抹着眼泪道,“傻瓜,你还没死呢!” 周羽不解其意,还欲再问。 楚凡打断她二人,“时间紧迫。这火和光,我都维持不久。师姐有什么遗言,尽可对她说了。” 他下巴轻扬,意指陈清霜。 周羽面色微变,似乎想起前事,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也看到一只泛光的胖手。 她忽然有些释怀,“我是快死了么?也是,终归是要死的……” 周羽握着陈清霜的手,请求她帮忙追查家人的下落。 陈清霜略感晕眩,周羽不是林楚凡师父的遗孤么?还哪来的家人?这种事儿不找林楚凡,反而找我,是不是我们之间更亲近一些? 周羽交代完毕,还问起孟寒。 陈清霜面色微冷,仍旧指给她看。 楚凡也适时收起阴火。他双手正忙,只好以口牵引风力吸之。 周羽似乎了无牵挂。她几次提起勇气,终究抬起手,挽住楚凡的脖颈。 这姿势林楚凡似乎也用过,他顺势俯身,在陈清霜气鼓鼓的肿脸面前,贴了过去。 周羽气若游丝,“其实,其实我不是……” 林楚凡笑,“我早知道。” 周羽一惊,面色转白,又转红,释然道,“那也很好啊!送我走吧……” 林楚凡见她如此,忽然道,“其实,也未必没有脱身之法。” 陈清霜颇为意动。 周羽却执拗道,“不必了。做了这么久的周羽,我也该知足。只有周羽真的死了,我的家人才有一线生机。” 她越是这样说,林楚凡就越是下不去手。陈清霜更是不管不顾,恨不得劫了法场,杀出城去。 终是周羽自理。 他两人不过是旁观,送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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