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付之一炬 欲言又止(1/1)

作者:沉梦不归

蜉蝣寄此生第1章 付之一炬 欲言又止

林楚凡回到炽焰城北门的时候,恰逢蒋图南领着一群残兵气势汹汹冲出城门。 迎面见到他们的典狱大人,衙役们都很激动,又以蒋图南为最。 他连滚带爬抢到林楚凡身前,刚欲拜倒,就被一脚踢了回去,四仰八叉躺倒在地。 林楚凡假意拍打裤腿,嘴里骂着,“离老子远一些!你带着他们去哪?我交给你的人呢?” 蒋捕快挨了一脚,不惊反喜。他从这一脚的力度推测,典狱大人平安无事,他这条大腿可以继续抱下去了。 遂翻身而起,随便扑打几下尘土,嘿嘿笑着上前答话,“小人见情势危急,自己又过于无用。这才绕路回来,叫上兄弟们同去相助典狱大人。那流犯已经锁回黑牢,这次有咱们的人左近看守,必不可能出意外。” 林楚凡闻声,放下腿脚,“算你有心,只是脑子不大灵光。如若我都搞不定,你带着他们送死去么?最好是不出意外,否则仔细你的皮。跟我回去!” 先前与血竹帮、劈山派等一番敲边鼓的混战,御灵司众人斩获颇丰,且有口供在手,不大不小是份儿功劳。所以对这位典狱大人都有几分信服,听令而行不在话下。 倒是那福生,失了柴刀也不消沉,反而一副如愿以偿的样子,令一人一熊很是一番腹诽。 此时入了城,福生不好再赖着,再三拜谢之后,独自向城南而去。 众人回归御灵司之时,院内围了一群人,正在烧什么书函。看着没多少东西,却烟熏火燎,阵仗不小。 林楚凡不欲理会,趴在冰熊身上,径直入黑牢而去,却在门前被守门人拦住。 典狱大人眉头一皱,蒋图南察言观色,就知要遭,赶紧上前圆场,“大人稍待,这是咱们自己的弟兄。此时拦路定有因由。” 那人顺势说了心中所想,无外乎是打雷引的‘小报告’。那些煞有介事焚而烧之的书纸,正是黑牢一边誊抄、汇总的血竹帮众之口供。 血竹帮乃是江湖门派,相关事宜应该归御灵司首官裁夺。不知雷司御出于什么考量,以证据不足为由,将之驳斥一通,命公开烧毁。 林楚凡听闻,眉头就是一皱,“那些血衣可还留着?” 蒋图南谄媚笑着回道,“大人高瞻远瞩!我等誊抄之后,原版收藏完好。” 什么高瞻远瞩,不过是被刑部那伙人恶心到,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林楚凡十分不耐,推搡着两人入了黑牢,不忘交代下去,“原版留存即可,手抄本随他喜欢烧去。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此刻没空与他争这个短长。 传令下去,全体修整,无我口令不得擅离此地。在我出来之前,探监事务全停!除非有人出的起高价,得了钱兄弟们一起分。” 他刚经历一番恶战,还是那种生死不能自已的,此刻急需修整;顺便入黑牢修习阴火,势必压制天纹匹夫。 桩桩件件的都是急事,便是连齐鸣渊那半死不活的也顾不得了。 门外两人听了,却是心花怒放。有了典狱开口,这黑牢也能变摇钱树。 人、熊一路深入,将沿途站岗的狱卒顺次赶了出去。不知不觉来到夙命之地——关押天纹的牢室。 幽暗的灵火光辉里,依稀可见当日遮掩的刨挖痕迹。只是那根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截断的镔铁锁链,并未如约出现在此。也不知当初那般急切索回又是为了什么。 林楚凡收敛心绪,盘坐在牢室中央,成五心朝天式坐法。他心中回想初学修灵之时,无梦师叔传授之吐纳方法,缓缓尝试修炼起来。 他如今境界大幅提升,加之天泪增强感触,已不再需要刻意控制吞吐的节奏。呼吸之间,自有寒凉之力入体,外过体表毛孔,内入肺腑。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黑牢之内冤死的魂灵残余,还是常年阴暗积聚的所谓‘地脉煞气’。总之吸了有些凉爽,甚至是舒服,正适合他此刻空乏的躯体。 冰熊独自催着火光,在林楚凡对面俯卧,睁着一双大眼睛审视良久,见他并无不妥,这才效仿呼吸吞吐起来。 倒不是它有心拿林楚凡做试验,而是‘风文’之事太过诡异,不得不防。 它至今仍没有想好,是否就这样直接告诉林楚凡。 『如果天纹匹夫并未如同他表现的那般‘沉睡’,岂不是暴露了最大的秘密给敌人?』 熊宝思忖再三,想着抽空与楚夕商量一番。『兹事体大,换了旁人没有她的神奇能力,恐有泄露之危。』 黑牢之外,御灵司堂前。 雷引重新换了杯普通茶水,装腔作势品着,却迟迟不见有人来闹,十分不耐。 区区几页供状,何时焚毁不可?他是刻意探了林楚凡回来的时间,烧给他看的。 结果大出所料,那混蛋小子竟然改了脾性,不吵不闹,回黑牢‘视察’去了! 这蓄谋已久的一拳,落不到实处,着实可恨。 一壶不知是明前还是雨前的茶叶,被他水剑几次冲泡,早已淡去色泽滋味。 终于,他唤来亲信,细细询问了林楚凡出城之经过,眉眼眯缝间,心中有了计较。 雷引挥手退却旁人,细笔修书一封,待墨干后卷起收入竹筒之内。 临行前,他似乎改了心意,将之收入袖口,大步出门,一路向着城南某处而去。 傍晚时分,一个青衫小帽的丑女,披着落日余晖,提着一个食盒子,朝着御灵司款款而来。 她入院后,径直向黑牢而去。 已经受过一次教训的众人,哪里还敢拦她?念及典狱大人入门之前的吩咐,又哪里敢放她入内呢? 众人尴尬之间,只有蒋图南仗着‘亲信’之名,上前搪塞住了。 那丑女却不领情,提着小脚哐哐踹门,“少夫人差我传话,哪个敢拦?” 连带着蒋图南在内的一众狱卒,都曾听闻林楚凡不少风月雅事。只是这‘少夫人’一说,还是初次听闻,这才令众人意识到,那个年纪不大的典狱大人,也是成了家的。 正在犹豫间,忽闻门内响起瓮声瓮气的怒骂,“有屁进来放!再扰老子清静,腿给你们打折!” 众多衙役闻声如临大赦,急忙将黑牢的门开启,放那洋洋得意的丑丫头进去。 早有一只硕大的白毛头颅等在门口,衔着一盏冰座明灯,其上焰火飘忽,照亮了门口一块儿地界。 紫烟十分有眼色,连忙俯身将灯接过,低眉顺眼跟在冰熊身后,缓缓入内。 门外数人见状,对于冰熊的地位有了新的认识,至少这丑丫头是不敢得罪它的。 入得深处,只见一个胖肉坨,挂着红绿不定的辉光一闪一闪。待紫烟走近,那肉坨收了神通,起身一番伸胳膊撂腿。 之前持续吐纳修炼尚且无感,如今见了这食盒子,林楚凡也觉察腹中空空,急忙夺过,与冰熊胡吃海塞起来。 他喷着干粮渣问道,“这点心哪买的?吃着不像家里的。” 紫烟见他吃得开怀,也乐的回回话,“是少夫人亲手做的。她照顾盏盏无暇分身,着我前来叫公子还家。” 林楚凡皱眉,“外头什么光景了?我这修炼正酣,不见日光,不知时辰。” “酉初已过。” 林楚凡借着火光,胡乱塞了几块果腹,将剩余留给冰熊不管,自己起身擦着脸上的干粮渣,一面打量紫烟的神色。 他调侃道,“倒是长进了。我本以为,你入门第一件事儿,会找那个短命鬼呢。” 紫烟强装镇定,持灯的手指却捏得发白,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冰灯太过寒凉。 楚凡摆手,“食盒留下吧。你自己拖着灯,去外间找找。我们稍微修整一番就回府。” 看着紫烟激动得有些颤抖的肩膀,林楚凡实在是不懂,就齐鸣渊那副德行,究竟有什么好的? 正出神间,忽觉肩膀被拍了一下,扭头望去,正是一张龇牙咧嘴的‘笑脸’。 冰熊借此机会,吐冰刻画,将城外无意间探听的‘文风’轶事一一写与他知晓。 它本打算先与林楚夕商讨一番的。但经过几个时辰修炼,熊宝明显感觉到阴火对天纹的克制,索性不再拖延。 它和盘托出,与楚凡互相商量,以求防患于未然。 林楚凡听了,心有戚戚,更加不愿意回府,恨不得在此闭关。 阴火之术大成之前,谁都别想骗他出去! 却也只能是想想,家里还有一堆事儿悬而未决呢。 他们出到门口之时,正看到那瘦弱青衣架扶一披头散发的囚犯,等在门前。 林楚凡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快步凑上前去,将空食盒子往紫烟怀里一塞,劈手夺过囚犯衣领,拉扯辨认一番,确是齐鸣渊无疑。 林楚凡训道,“刚说你长进了些,就来给我拆台,是吧?黑牢现如今是归我管的,你偷了他出去做什么?我若想害他,还带个活口回来作甚?再者,刑部那边虽然判我无罪,可是案件没结。他可是重要的人证,莫名走失,会担罪责。” “可是,可是……” 林楚凡怒,“可是个屁!最多让你每天前来探视。即便那边销案,也合该他家人来接走。你算是他什么人?” 紫烟闻言一震,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已然‘今非昔比’了。不由得眼眶泛红,密云不雨,转身拖着那活死人一般的家伙,往回挪蹭起来。 也不知她先前是如何费力搬出来的? “行了,蠢得要命!把他扔下,跟我回府。” 林楚凡说罢,也不等她反应,踹门而出。幸而黑牢这门坚固,否则早晚被他们踹坏掉。 他头也不回吩咐道,“蒋图南!我下值回府,你将此处看顾好。但凡有人入内,留下买路钱。且着人看牢,别再丢人了,这可都是下蛋金鸡。哦,对了,门口那个倒霉鬼,拖回去放好。” 林楚凡说着话,一步三摇往回走,身后跟着一熊一人,与聆风郡主旁听刑部那日有几分相似。 那蒋图南点头如捣蒜,心里乐开花。如今雷引去职,林楚凡放权,他蒋图南说不得也成为御灵司一号人物! 林楚凡一路想着熊哥‘说’与他的故事,一阵阵感到恶心,只觉周身寒气外冒。 阴姬果然不愧其名,换个修炼法门,竟也挖坑害人。天纹匹夫也是老不正经,一把年纪了还扯淡! 关键的是,他身上假假有一缕天纹余魄。 林楚凡一想起满头黑线的阴姬,扯着一张老脸贴在他‘身’上,就好大的不自在。 他恨不能立即拔除天泪,火炼天纹,将那不知是哪位天神的眼泪疙瘩还给天心去。 楚凡回府时仍冷着脸,弄得管家和护院队长都没敢近前接话。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和衣跳入水池,好一番宣泄搅扰,直到累的腰酸腿软,这才罢了上岸。 罗绮借煎药之由,将紫烟传到近前细细询问一番。自以为林楚凡是丢失了寒羽门二人,心中不快,就也未曾多想。 她按时传了饭食,还破天荒地给冰熊备了一壶酒,得到了来自冰熊的祝福——‘友情提示,楚凡闹心,慎言’。 是以整个夜晚,从进食到入眠,罗绮都未曾问过只言片语。 最终还是林楚凡自己消了气,这才反应过来,床上没他的位置。盏盏病重不可轻挪,府内又不如之风别院那般客房众多。 林楚凡自忖修灵之人,不在乎这尺寸之地休整,便挽着罗绮的手,到床下对坐。 他好奇道,“紫烟说你有事寻我,怎么一夜无话?” 罗绮心想,你那个样子,我如何敢说呢? 她细细端详楚凡神情,不见有异,这才试着开口询问,“听闻你早晨追人,已冲出城外去。人没追到么?怎么看你不是很开心?” 林楚凡眼露凶光,“哼!呵……追到了,我还追到不少呢!遇到劈山派做买卖,血竹帮寻仇,我领着手底下跟班搅和着打了一架,这梁子算是结下。 更是遇到阴姬柳槐枫!那老妖婆平素就诡谲难测,此番对垒,她表现出的实力,不弱于全盛时期的宛天华。你以后遇到她,千万躲着点儿。” 罗绮听闻,赶紧捉起他手腕探查脉络,又在他上身点点戳戳,确定无虞,这才放下心来。 这倒是她想多了,有了天纹那层关系,即便有什么伤势,也会被修好。更何况他又在黑牢修炼小半日光景。 罗绮期期艾艾道,“日间,聆风郡主来过了……” 林楚凡不解其意,“师叔?她来拜会娘亲?亦或是寻我晦气的?” “她是来寻我的……” 罗绮见林楚凡并无多少气愤之意,才试探着将两女白天所商议的结论娓娓道来。 林楚凡一边听着,一边手握贮灵石把玩。他思索的同时,也将新修之灵力缓缓吐出注入其中。 他思忖半晌,才试探道,“你们是不是有些过于低估天香阁,亦或是说,有些过于信赖慕……长老。先前闹得那般地步,你负伤出逃都无半个人护送。如今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说什么回心转意,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么?” 罗绮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心中有些气恼,“你倒是料想长远,怎么一句留我的话都没有?是不是早就腻了我,做梦都想抱得无梦归?” 唬得林楚凡,一手捂她口,一边回头回脑,确认此处不是之风别院,这才松手吐息。 他低声道,“你疯了!这话别乱说,被无梦听到,我要吃苦头的。你们不是已经商定妥帖,我有什么好反对的?再者,我如今也自身难保。你若能重归天香,再入红袖,托庇于慕紫容门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罗绮见他说得郑重,又软下心思,关怀起来,“好好的,怎么说此丧气话。我们不是说好一起……” 楚凡拦下罗绮的口风,“今非昔比!我的事儿见了光,瞒不住太久。上次不曾明言,一方面怕你担心、难做;另一方面是熊哥不允……” 他说到此处,就听门外有挠墙、或是刨地的声音。二人知晓瞒不得冰熊,索性不再提它。 林楚凡正色道,“神谕天纹,曾委托我转交天泪给神谕教弟子。我与子曦不睦,天心却救我一命,我便选了后者。如今,非是我不还,而是天泪不愿意回去。” 罗绮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正式谈及此事。她只觉此前种种付出都是值得,楚凡终于信任她,愿意交心。 她感动之余,也品味出此间有些蹊跷,“什么叫‘天泪不愿回去’?楚凡,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林楚凡恨得咬牙,“天纹根本没死!或者说,是没死透。他比宛天华狡猾得多,借交托遗物之名,行魂体寄生之实……说不定,此刻他正偷听我们说话。 今天与阴姬动了手,被她看出底细,此事早晚会被捅出去。还有,上次火烧刑部,就是那匹夫跳出来与我争抢身体之故。” 罗绮听他说得邪乎,本能向后躲开一尺,又忽然觉得不妥,赶紧贴身抱住。 林楚凡展臂推开了她,“此事并非玩笑。你知道的就是最新的实情,比天心还要精准一些。 我曾一度以为,天纹看不上我,只是借我当块跳板,也曾动过寻个替死鬼的心思。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既然你知晓了实情,或可借此功劳重归慕紫容身边。只是时间上有些过于急躁了。” 罗绮得知林楚凡身内还有别人,自然是不愿如前那般亲昵,只是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如今林楚凡主动分开,她也乐得顺水推舟。 罗绮迟疑道,“的确有些仓促,况且盏盏伤势也没起色。不若等她好转一些,国主那边促成和亲之时,我们假意争吵,我再带她归去。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出卖你的。只不过,届时说不得要泄露几许天机,用以博得信任。” 林楚凡将罗绮的行止收入眼中,不由得回想起,冰熊转述‘风文’之间的情景来。 他料想这些女人大抵都是介意的,也就不再计较。 他松开推人的手,合十夹紧贮灵石,瞑目修炼起来,“你说的对。此事既然是你与师叔商议,寻个时机,将这些也告诉她吧。母亲信任她,我亦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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