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寄此生第29章 荣获典狱从九品
林府,北院。 静谧的晨光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呼,“什么?国主真这么说的?他脑子也烧坏了?” 一女子急忙喝止,“楚凡!你不要命了,敢妄议国主!” 毛发参差的林楚熊,就是被如此争吵之声惊醒的。幸而它昨夜生肉吞食足够,未曾故态复萌伤到这屋里屋外的二三人。 林楚凡尴尬一笑,“咳咳!这不是没有外人在么。也就是说,我现在无罪一身轻,老头子反而被软禁在刑部?” 罗绮迟疑道,“也未必就是刑部吧。昨天你可是将整个衙门付之一炬。都不知伤残了几多官差、囚犯呢。荆尚书嘱咐,令你近日不要外出,随时可能传你去过堂再审。” 林楚凡怒骂,“那还审个屁!冰岚那事儿,我是厚颜求了师叔,才能逍遥至今。碎冰城那一遭,我早已料理干净,再有罪证,必是他们伪造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非国主横插一手,我可能要筹划‘戴罪潜逃’的。” 只听说过‘戴罪立功’和‘畏罪潜逃’,真不知他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罗绮翻起漂亮的白眼,将新衣服穿在他身上,顺便检查一番突破后的灵月肥肉。 她调笑道,“逃不成的。今早郝元来报,午后你便要入得王宫复命。” 林楚凡一听,衣服都不穿,赶紧往外跑,却被冰熊绊了一个踉跄。 它故意的。 林楚凡倒地哀嚎,“不去!打死都不去!上回就是一去不返,险些丧命。帮我称病吧,就说灵力乱窜命不久矣,然后咱们偷偷去买些‘灵丹妙药’……” 罗绮安抚道,“此番非是问罪!是你秋闱复试榜上有名,前去殿前聆听国主教诲的。” 此言一出,林楚凡趴在地上都不想起来了! 若他没记错的话,他可是全篇‘不知’,这也能‘榜上有名’?怕不是写字就行? 罗绮却不管他,继续絮叨,“今日我还要回红袖馆复命,将你已好转的消息传回。另外,盏盏还在那边,泠杳又是个没轻重的,再晚我担心出事。” 林楚凡神思不属,偷偷感知一番自己如今的境界实力。并不知道灵印在何处! 他体内灵力仍混沌如前,倒是心脉隶属体魄一部,随着‘突破’略微提升些许韧性,也就将‘问心’触发的阈值提高不少。 整个一假灵月! 天纹匹夫!林楚凡心里恨恨骂着,也更加迫切想要提升阴火威能。 他所谓的潜逃,不过戏言罢了。即使念在洛青禾还算仗义,国主陛下出言帮他脱罪的份上,也应该老老实实入宫复命的。 是以,林楚凡倚着冰熊躲在车厢内装病,令紫烟在外驾车。他两个借助被天纹匹夫吸食一空的贮灵石,想弄出一副气虚体弱,灵力不济的模样,再行面圣。 林楚凡考虑到上次灵力空乏,天纹复出的教训,这次便谨慎些个,马马虎虎消解一半灵力进去。 精气神太好?那就服毒! 罗绮出门前,他特意借口‘防身’讨了几种不致命的小毒,如今每样都来上一指甲大小,别说,味道还不错…… 二进宫的诸位早有自觉,紫烟孤身留守车马,冰熊晃着半秃的短毛钻进旁边收容室的铁笼。 林楚凡一步三晃,扯着一个护卫,直喊走不动。 无奈之下,护卫只好随手拎过一个小内官,佯装拐棍,带他入内。 也不知是个什么宫殿,里面很是光明。 林楚凡入得内殿,竟有许多人都在此处。他放眼望去,皆是达官贵人。 什么尚书府的子孙,焰灵书斋的高足,另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也在上次不秋不冬的围猎中见过。 整个一贵族子弟聚会! 林楚凡此时面容枯槁,深感不合时宜。他自认凭老头子一个伯爵,甚至都快要保不住的地位,自己根本不配出现在此处。 林楚凡以内官为拐的出场方式,也很快就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嗡嗡议论不绝。 楚凡嫌他们烦,便寻个立柱躺倒旁听。 “这一副短命鬼的模样,也能过得复试?” “李兄慎言!那病秧子就是色中饿鬼——林楚凡!” “哦?他此番形容,莫不是行事太过所致?眼看命不久矣!” “低声!传闻他亦是杀人凶徒!” “然也!便是雪域冰岚、翠衣巷花魁晴雨姑娘,都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且听闻那晴雨姑娘,死状凄惨,显然是着了那色魔的道!” 林楚凡听了直咧嘴。 他那日压在木料之下,为避嫌并未探看,更不知紫烟是如何炮制她‘自己’的。回头应该问问?还是罢了,罗绮听到必要起争端。 “何止于此?诸位可听闻昨日那一遭大事么?” “于兄可是指刑部府衙焚毁之事?” “听闻是江湖游侠祸乱京师,也不知御灵司都是吃什么干饭的,愣是一个人都捉不住,何其废物!” “禁声!汝等只听闻外围有人搅扰。岂不知,内里纵火的元凶,便在那处慵懒假寐。” 众人闻言一惊,回首望去,只见一个颇肥胖的肉条,倚着立柱半躺,瞑目自得。 “若是如此,缘何还将他放出?难道刑部已然关押不住他了?” “咳咳,听闻是国主令谕,赦免其罪,改为其父林凯承受。想必其中另有深意……” 随着内侍总管一声轻咳,镇压了满殿哄乱嘈杂。 后堂走出一人,黄紫加身,龙行虎步,八字眉下精光连闪,双目所过之处众人皆俯身跪拜。 这样一来,便将林楚凡突兀出来。他不忘自己‘病重’之身,缓缓倚着立柱跪倒,学了左近学子模样。 来人朗声道,“诸位皆是饱学之士,炎国栋梁。孤王改建焰灵书斋经年,初见成效,心甚慰之。今日传召,便是为了堂前亲封。” 国主陛下连点儿场面话都不爱多说,便令人将拟好的封赏诵读。 林楚凡偷眼看了看国主陛下,很是英武,尤其是那眉毛与胡须,很是相得益彰。 他旁听了会儿,越听越是困扰。 梁博家两个孙子,一个送到兵部做什么祭酒,一个派到商部管理文书? 许多官名他也不曾听闻,更不知何意。 陈尚书那个素有战功的陈放山,塞到刑部搞什么总捕头。 梅大人的两个孙子更有出息。一个去兵部领了城防营偏将,一个做了吏部员外郎…… 国主大人高瞻远瞩! 这是为了家庭和睦,想帮几位老岳父打成一片么?好像荆大人亏了啊,他只有三个孙女,分官职没轮到他。 林楚凡不无恶意地揣度着。 倒是那几个书斋高足,领得官职颇为合契,都是什么编撰、布政、祭祀之类的。 林楚凡跟着听了半晌,众人都已经再拜谢恩了,愣是没听到他自己。 被耍了?不应该吧,谁敢假传国主令谕,只为了耍人?难道是洛青禾? 待到众人千恩万谢,退出殿外领取朝服等相应奉赏之时,林楚凡倒是腿脚麻利,硬要抢先冲出门去。 太丢人了! 却有一个年长许多的内官,伸出一只褶皱密布的手来,将他捉住。 林楚凡回头看去,吓了一跳。 这简直就是刮了胡须的天纹!当然是黑牢初见时的样子。 却见那皱纹密布的老脸上,扯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百战伯之子林楚凡?你且跑慢些,国主另有要事相询。” 老内官深藏不露! 眼看没有几斤血水的残躯,竟然修为不弱。林楚凡假意挣脱几番,竟纹丝不动,便继续他‘重病’之人的身份,摇摇晃晃跟着后退。 这一幕落入许多人眼中,各自寻些相熟之人对视一番,心照而去。 等众人退却,老内官松开林楚凡的手臂,自己也隐隐远了这殿堂中间,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国主这才正视那个跪倒的胖孩子,冷道,“林楚凡,昨日聆风带你走时,分明已然大好。为何今日入宫面见孤王,却弄了这一副鬼样子?” 林楚凡心下一惊,纳头便拜,“小民拜见国主大人!愿国主大人长寿永年,千秋万代,叱咤风云,一统江湖!” 国主怒,“什么混账东西!孤王问你话呢。” 林楚凡垂头,眼珠乱转,“啊?哦!刑部不知给我吃了什么鬼东西,灵力总是失控,其发作之重,当以昨日为最。幸而最终得以控制,却也落得一身伤患。听说今日需进宫拜见国主,所以心急多吃了些伤药,便如此了。” 洛长风闻言,眼眉极速抖动数下,才略微缓和,“你倒是会一推六二五,摘得干净!既然是刑部之责任,为何翠衣巷与刑部,两处失火,两处都有你在?” 林楚凡顿觉脖颈寒凉,强撑着答道,“国主圣明!翠衣巷失火原是意外,小人不过是运气不济,选了贼人纵火行凶的时日赴约。 刑部绝对是咎由自取! 他们放着杀害冰岚的凶手不查,反而对小民父子穷追猛打,拿些伪造粗糙的罪证,强加于人,徒增笑话。” 洛长风冷笑,“呵!如此说来,冰岚之死,更与你无关了。” 听着这句明显语气更重的话,林楚凡心里害怕极了。 师叔按理说不会出卖自己,那这国主陛下总不能是诈我?他贵为一国之主,总是有些独到之处的。到底要不要承认啊? 吓得他额头滴汗,哒哒落在殿内地砖之上。 洛长风又问,“孤见卷宗所言,翠衣巷之夜,曾有黑衣人破门而入袭击你等,可有怀疑的目标?” 林楚凡听闻换了话题,大喜过望,刚一抬头,便见到八字眉下冰凉的目光,霎时又冷静下来。 他沉吟道,“以小民安守本分,恪守国法的性格,从未与人结怨。想必,那些贼人若非是针对冰岚而来,那就是暗影楼的余孽。这都是碎冰城的旧账,老生常谈了。” 洛长风被气笑,“你还安守本分!何以见得是暗影楼所为?” 见得什么暗影楼!我就知道有四王子参与,还敢告诉四王子他爹,贵为国主的你么? 林楚凡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小民不才,与暗影楼多番冲突,对于他们人多欺负人少,精锐不多炮灰遍地的秉性,深有体会。是以,当夜略微交手之下,便有此推断。只是,此乃个人臆断,不可作为旁证。若非国主亲问,小民断不会说起。” 洛长风见那奸猾小子被自己吓住,颇为自得,“哦?这倒奇了!听闻你与冰岚中毒在前,被雷引误伤在后。且那奇毒正是涣灵散。京中多以为是洛云所为,你为何不怀疑他?” 林楚凡额头略湿,“国主容禀!冰岚在我炎国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是北地要员,其身死很可能破裂两地和谈之大事。洛云大王子深明大义,即便有此心,也不会行此恶事。恐怕是京畿民众误信了谣言。” 林楚凡许久不闻回应,等得十分煎熬,却也不敢乱动。适才冰冷一眼已经将他后背看出冷汗来。 这国主陛下深藏不露,修为恐怕不弱于慕紫容。 洛长风沉吟许久,“刑部审理碎冰旧案,牵扯出……罢了。你可知今日传你前来,为何却无封赏么?” 林楚凡又是一惊,心脏都跳得快了,“国主恕罪!小民不学无术,初试因迷路未曾赶上,复试太难又全然不会,本以为不会有此殊荣,奈何,奈何……” 洛长风顿觉好笑,接道,“奈何孤目不识丁,非要强征你这惫懒之徒为官。你可是想如此说?” “小民不敢!” 国主冷笑,“哼!孤看你敢得很!你那灵力失控,究竟是何因由造就?素闻你灵媒属冰,乃是一只冰熊。缘何失控却闹出火来,还是冲天大火,竟烧了刑部官邸?”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怕不是想问天泪吧? 林楚凡略微思忖一遭,自觉无虞,“回禀国主!小民曾与神谕天心一同遇险,机缘巧合之下,互学了对方冰火之术。 至于紊乱,该是那神谕子曦的阴谋。 自从寒羽门开派宴会上,小民被他那劳什子净化之光沾过身,便一直不大安稳。体内时常有火灵力肆虐,亦或冰灵力封体,习以为常矣。” 洛长风语出嘲弄,“呵!你倒是会机缘巧合!子曦也是够冤枉的。罢了,传令,封百战伯林凯三子,林楚凡领从九品典狱,司京畿一应牢狱事宜。” 这国主真够跳脱的!从九品?炎国还有这么低的官职?怕不是恶心我的吧! 典狱又是个什么鬼哦?那御灵司和刑部的大牢也归我管,雷引和荆腾俩人能愿意? 这不是送我入虎口么! 老内官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林公子,该谢恩告退了!” 他按着林楚凡的头拜了三下,拎起来就往外走。 楚凡偷眼看去,上首王座早就空了。 他心里回忆着适才殿上的对话,连周围人用奇怪的目光审视他。 林楚凡步履蹒跚来到宫门口,竟连冰熊都忘记领取。若非熊哥聪颖,自己跟着走出,恐怕又是一夜监禁。 他正欲登车还家之时,另有一年轻内官,捧着一盘东西,追着送到车前。内官将托盘交给紫烟便回了,一句话也未曾说。 只留下面容丑陋的侍女,盯着那典狱的腰牌发呆。 林楚凡一路闷声返家。另外两个,一个没入宫门,另一个刚入门就被看押,根本不知发生何事,也就没有切入点去劝他。 他一直闷到夜里,连晚饭都没传唤,弄得冰熊以为他又被天纹搞鬼,险些用阴火烧他。 林楚凡被这一下惊醒,“你疯了!那鬼东西疼死个人!” 他四下看去已然入夜,罗绮却未回家,想来是留在红袖馆有事。遂关上门窗,将宫内与国主会面对话之过程,将他还能记忆起的,与熊哥复盘了一遭。 『他可能是起了疑心,不然,何以将纵火之事轻描淡写带过,反而还给了你一个芝麻大的官职。难道作为国主,就不好奇你何以冰火同修?要知道,当初……』 冰熊刻得一个欢快,险些忘记天心的警告,急忙收住了指甲。 林楚凡的心思,都被开头一句勾连过去,不疑有他,“若似你所想,那典狱负责京畿之地的牢房,可不就是黑牢!刑部被老匹夫一把火烧得干净,暂时便只有这一处牢笼可守。原来国主陛下是动了这个心思。他这算什么?试探我么?” 熊哥见他并未起疑心,赶紧将上一层刻字抹平,重新写来。 『不论他是否试探,天纹被囚,与那句密语和天泪脱不开关系。既然有此职务之便,你不若去那阴森的黑牢里,修习那恶心的阴火。那地方虽不深入地底,却也阴冷潮湿不见天日。最主要的是,经常死人,符合残魂溢散,约等于殉葬之物。』 它这跳脱的小想法,顿时令林楚凡惊为天熊,恨不得抱起来高抛几次。但考虑到自身实力不济,且容易挨打,还是罢了。 林楚凡连连点头,“倒也是个办法。否则,总折腾那贮灵石也非长久之计,上次我用的时候,里面的内核似乎生了裂纹,恐怕也折腾不过几次的。 刑部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翻扯起陈年旧案来,也不知老头子如何了?” 熊宝却有其他想法,『天心曾言,暗影楼之上,或为国主。既然林凯听命于他,总不至于被卸磨杀驴。刑部出手,与雷引之意相差仿佛,应该是哪位王子嫌你碍事儿。』 林楚凡大怒,“你爹才是驴呢!不会说话就别说,不就是洛奇么。等我将紫烟培养一番,放出去给他添堵!还有……” 还有许多话未曾尽言,却是来不及的。 他开头一句半早已惹怒了冰熊,它从地上跳起飞扑林楚凡。 大概是二者位置的缘故,直接从窗户撞了出去,摔入清凉的水池之中,惊奇水花四溅。 林楚凡挣扎道,“噗……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是你先说杀驴的!你能骂我爹,难道我就不能说你爹?哦,对,你也没见过你爹……嗷!你下死口啊?” 水浪哗哗响个不停,间或夹杂一阵敲闷鼓的咚咚声。 紫烟从听到那破窗之声,就吓了一跳,如今看清了‘来犯之敌’,反而放下心来。 她继续盯着那身官服,以及腰牌发呆。估计是在想,怎么利用身份之便利,将齐鸣渊放出牢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