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逢春当时 故地重游(1/1)

作者:沉梦不归

蜉蝣寄此生第39章 逢春当时 故地重游

春日迟迟,总使人夜不能寐。 红袖馆,二层边角雅间之内,灯火通明,丝竹动听。 桌上围坐五人,三男两女,推杯换盏,好不快哉! 席间,一青衣公子,频频为对面二人斟酒,低眉顺眼,赔着笑脸。他时常偷瞄二人之间,风姿妖娆的舞女。 对方倒也来者不拒,但凡斟满,便会一口饮下。即便杯子很小,几次三番下来,也都微微有了些醉意。醉眼朦胧,便掩饰不住,他们投向最后一人的目光。 那人不施粉黛,更显年长些。一头秀发,不盘不散,捆做马尾状,高高吊在脑后。她后腰交叉挂着两柄刀,长短略微有异。 青衣见状,适时提道,“二位公子见谅!此乃在下红颜知己,不胜酒力。且不是外人,不知……” 青衣言尽于此,不动声色,眼光迅速从那舞女身上扫过。 对面二人之一,双眼细小紧凑者,长臂一挥,很是豪迈,“这位是鸣蝉姑娘,与你的知己姐姐一般,更不是外人。邢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姐姐’二字,梁文亮咬得颇重。邢乐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 他很快便又堆满了笑容,赶紧起身,为对方斟酒,“二位公子客气!若是不嫌,叫我一声小乐。我也讨个恩典,称两位兄长。” 那面容方正的公子,已然醉了,“晓月?可是那,杨柳岸的,晓风残月?” 鸣蝉姑娘连忙倒一杯茶水,送到梅寒石嘴边,喂着饮下。 梁文亮接过话来,“邢乐兄弟,此次来意,吾等皆已知晓。账册遗失之事,后果可大可小。好在兄弟及时送来副本,倒是免了许多麻烦。” 邢乐腼腆道,“梁兄见笑!哪里是什么副本。乃是府内心腹,接连几个日夜盘查归拢,重新做了明细。为免旧事重生,家父命我亲自送来。” 梁文亮闻言,略做慷慨,“无妨,无妨!即便是副本,也没什么。兄弟不必如此紧张小意。这道断桥残雪,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二位大可一试。” 二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不小的铜盆,不知放了何物,竟然烟雾缭绕。 盆内当中拱起一条弧线肉条,烤的金黄。另有不知名的作料,洋洋洒洒,散落其上。倒也不愧断桥残雪之名。 那使双刀的女子,取出一柄匕首,细细割下两条,与邢乐分而食之。 邢乐吃了,赞不绝口,“果然美味!值得如此雅号!唉……之前一份账册,原本是随着一驾普通车马,一道送入京师。奈何中途出了岔子!不知哪路毛贼?竟连我城主府的车驾,都敢劫掠!” 那邢乐故作愤慨,唉声叹气一番,低头喝起闷酒,却拿眼色,偷偷观察对面。 石头脸洋洋得意道,“哪有什么毛贼?那是林府老三,林楚凡。当日他便是驾车入城,听见闻之人描述,再结合行程时日,多半是你邢家的马车…嗝……” 梅公子醒了不少酒意,正用鸣蝉姑娘的手帕,擦拭头脸汗水。润湿的丝绢一角,两只蝉翼,若隐若现。他说着说着,竟打起嗝来,惹得鸣蝉掩嘴偷笑。 邢乐很感兴趣,“哦?可是那当众焚尸的林楚凡?此人不知有何背景?竟能在这京畿之地,横行无忌!观其行止,竟连御灵司的面子,都敢不给。” 梁文亮挡住话头,说道,“别听寒石的!他不过是推测,并无实证。那林府,倒也无甚坚实靠山。倒是那林楚凡,与公主、郡主,都有些勾连不清。” 他见邢乐二人凝神细听,刻意压低声音道,“据说,就连我等此刻,逍遥自在的红袖馆,都与他渊源甚深。那前任花魁,罗绮姑娘,早已住进林府多时。” 罢了,梁文亮又恢复常音,“京畿之地,无人愿意公然招惹如此麻烦上身。倒也不是怕他!” 邢乐故作恍然,“哦?如此,便多谢梁兄好言相劝了。倒是那姓林的,看着年岁不大,怎就得了花魁垂青?” “嗝……有志不在年高嘛!”梅寒石半醉半醒间,接了一句。 梁文亮眯起眼睛,共饮了一杯。他见那邢乐,口中谢意满满,神色却颇为不耐。心中暗笑之余,不免有些担心。这小子不知深浅,若是引火烧身,可别牵连我们兄弟。 梅寒石总能找到插话的空隙,“嘿嘿,晓月啊,日前在那幻真楼,可是被人驱逐了?” 一串醉语,闹得对方面红耳赤,比鸣蝉姑娘的胭脂,还要红火几分。 梅寒石有意卖弄道,“你可莫要动怒,哥哥我教你个乖!今日那威风少年,便是青禾公主。那丫头,时常以男装出没,借此掩藏身份,伺机坑人!” 邢乐赶紧再敬酒,频频送上溢美之词,将二位公子哄得开怀。他心里却有些落差,谁能想到,戏楼争风,差点争出个公主来。这京畿之地,到底是卧虎藏龙! 几人吃吃喝喝,伴着管弦之声,倒也风雅。然而,终归有那曲终人散时。 邢乐在徐姓女子搀扶下,去了较远的另一处客房歇息。余下两人,都归鸣蝉照料…… 客房门窗刚刚紧闭,那醉意熏熏的邢乐,便猛地睁开双眼,一把将那双刀,扑到了卧榻之上。 他手脚不停,嘴上却道,“不愿公然招惹,那便下些阴招。抢我马车,害我好事,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那女子勉强回道,“我明日……便去……料理此事……” 御灵司。 公主殿下,美美地饱餐一顿,此时正蜷在车上消食儿。 车下,苍荷提着食盒,装着不少残羹冷炙,在黑牢门前,徘徊不前。 青禾的意思,是将剩饭剩菜,分给楚凡一些,毕竟他出力了。可是一想起,开门时那扑面而来的气味,就有些胃底翻腾。 结果,差事就落到了苍荷身上。 可那味道,实在太过难闻了些,苍荷几经纠结,仍是将食盒子,放到了门边。自己偷偷溜回车边歇息。 黑牢深处,土坑底部,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正盯着一段通红的锁链,暗暗焦急。 在熊宝坚持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有所成效。那锁链衔接处,虽然未能如约切断,但是接连不断的灵力轰击,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尽管不知是何道理,那铁环,的确是有了变化。 楚凡曾大胆用钢丝锯尝试了一番,不仅软锯被烧断,还烫伤了手指。 熊宝全程观看了一切。它虽然不大相信这所谓的第三方案,修为却有不少进益。 眼看着通红的铁环,渐渐有变暗变黑的趋势,熊宝连忙提起灵力,迸射山月斩。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磨练,它已至少有八成的精准,也很难得。 林楚凡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却又无疾而终。还以为变红之后,就会融化了呢!谁知?竟比黑色时候,更难对付。 熊宝见状,开始动起脑筋来。『虽然不曾见过铁匠,却也听闻打铁。打铁,打铁,恐怕还是要落在打上!』 冰熊山月斩持续输出,还不忘用后腿,缠绕那一丈多的锁链。一圈又一圈的,将那预计是捆人脖颈的项圈,扯到了坑里, 熊宝后腿一蹬,将整条锁链,全部踹到楚凡身旁。 林三胖吓了一跳,还以为伪造的第三方案,惹怒了这位,又来寻他麻烦呢。 待看到,熊宝那手舞足蹈?四肢爪子乱动的架势,还不时指点红环,双掌拍地。 他忽然灵机一动,“你是让我用力向外拔?” 熊宝气得嗷嗷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让你拔了?』 无奈之下,它只能停下攻击,吐冰刻字,扔到楚凡身前。 林楚凡撇嘴道,“你早这样,我不就明白了!” 熊宝呜咽,『你这混账,比楚夕差得远了!』 不顾熊哥抱怨,楚凡挽起袖子,提着项圈,哐哐就是一顿砸。 直到三四十下,手臂震得生疼,溅射的星火,也烫坏了不少衣衫,那通红的铁环,也渐渐发黑变冷。 他这才后撤几步,靠着泥土休息,“好像有点儿用,熊哥,加把劲儿,再把它砍红。我歇会儿,还能砸个几十下……” 外侧关押的囚徒,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不是有人想到办法越狱?这叮叮当当,分明是拆栅栏的声音。 黑牢阴暗,不知时辰,一人一熊,砸得不亦乐乎。期间,林楚凡也曾发作几次灵力暴乱,都被熊宝一个冰封,悄然压制。 一次两次,还不觉得,一旦频繁起来,楚凡不由得暗暗称奇。 以往稍微动用些灵气,便会引发问心,疼痛难忍,以至于不得不吐出些心血。 自从那日,被子曦坑了一回,马车上吐了点儿血水。之后多次灵力冲撞,都未曾心痛难忍。 不知是原理迥异,还是罗绮医术高超,竟连问心都可压制。 随着山月斩喷发,铁项圈抡砸,那红透的铁环,总算有了显着的变化。 原本就被楚凡发现的衔接位置,已然砸出不小的裂口。要不了多久,就能扯断。 不等他们高兴,熊宝那边,灵力告罄。 冰寒之力,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毛发炸起,干硬的泥土,纷纷崩落。就连那山月斩,不知不觉,都缠绕了噼啪作响的电弧。 原本这土坑阴暗,声音杂乱,也不至于立即发现。 谁让他们同时出手呢? 那边山月斩刚落到铁环上,楚凡便周身一阵颤抖,险些扑倒在通红炙热的锁链上。他说什么也不拿着项圈砸了,非要等熊宝停下不可。 熊宝急躁,接连射了四五十下雷灵攻击。直到那半月形光刃,从白色,完全转换为乍眼的蓝色,它才堪堪停住,趴在地上恢复灵气。 林楚凡知晓,这时候熊宝,脾气必然是不大好的。他也不敢招惹,赶紧提着发热的项圈,哐哐一顿砸。 也不知是两种灵力混杂,威力增强;还是他们的水磨功夫,做得到家。林楚凡才十几下全力击打,便将那红环砸得粉碎。 终于到手了! 梦寐以求的‘宝物’到手,林楚凡紧绷的心弦忽然放松,这才感到一阵乏力。他捂着胸口,扯着锁链,凑到熊宝身旁坐下。缓缓平复呼吸,收敛情绪,顺便恢复一下体力。 咕噜咕噜一阵吵嚷,人熊互相对视一眼。原来,折腾许久,他们都饿了。 此时此刻,遮掩口鼻的手帕汗巾,早已不知脱落到何处。或许是注意力都在那锁链之上吧,竟然渐渐适应了这难闻的腥臭气息。 熊宝挎着铁链,先一步爬上去,再将楚凡一点一点薅出大坑。 临走之前,楚凡又有了新的想法。他趴在熊宝耳边,如此这般一番。后者翻着眼睛,看了他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填坑,总是比挖坑更容易些。却免不了,余留些许浮土。不论再如何踩实,终究不如经年累月的沉淀。 却也并非一无是处。熊宝就着那些浮土,涂抹一扇冰墙,封住了这间囚牢的入口,密不透光。 外界看着,仿佛吹灭了灯火一般。 楚凡将那项圈,套在自己脖子上,胡乱缠绕几圈。又爬到那冰凉的铁床上,手脚依次绑好,盘膝而卧。三次举手,又三次放下。 林楚凡嘱咐道,“熊哥,这事儿,可是咱们兄弟的小秘密。你可不能向罗绮揭发,说我动用灵力。” 冰熊很不耐烦,伸出一根特别长的指甲,放在嘴边舔了一口。『再不快点儿,我就用这个戳你。』 自觉后顾无忧,楚凡双手起舞,开始掐捏指诀。 随着两条锁链,稀里哗啦一阵响,在熊宝的注视之下,一段移花接木的起手式,转瞬完成。 “吼……” 也不怪熊宝动怒,这混账,又把那没毛的长狗给移了出来。 林楚凡很是尴尬,连忙收了回去。心里暗暗自责,怎么搞得?每次取天纹,都能把熊哥薅出来。 楚凡重新来过,指诀飞舞,水到渠成。 一颗晶莹圣洁的泪滴,缓缓浮现在他手中。惨白的光芒,一闪一闪,看那节奏,与楚凡的心跳,颇为合拍。 天泪现身那一刻,整个囚室的灵气,开始凝练汇聚,围绕楚凡掌心,形成一股无形的旋涡。 忽然猛一阵动荡! 大概是栅栏、铁床与锁链,功效太过强大,凝聚的灵气,瞬间消散,恢复了原样。若非身在其中,根本无从察觉。 嗖的一下! 天泪一阵扭曲,飞到半空,却撞到了看不清的穹顶,反弹之后,凌空漂浮。 泪滴周围灵气氤氲,渐渐幻化出一年迈老者的头面出来。看上去,有几分慈祥,闭着眼睛,很是冷峻肃穆。 林楚凡低声道,“咳咳……醒醒,醒醒了,天纹老前辈!” 那老者闻声,忽然大放光芒,照亮了整间黑室。 待他睁开眼睛,首先想到得,便是旋转四顾。然而并未发现其他人,只有一人,一熊,熟悉的铁床与锁链。 他急忙收敛了光华,压缩到极其微弱,勉强显形的样子。 林楚凡语出戏谑,“前辈,归家的感觉,如何啊?” 天纹怒,“你小子!怎么又回到此处?难不成,你我之事暴露,被人捉了?” 林楚凡露出假笑,“嘿嘿,前辈勿忧,我们暂时还算安全。如此施法,乃是想邀前辈,出来一叙。” 天纹装腔作势起来,“哼!言而无信的小子!说好的,将天泪送还神谕教,怎的与那女娃娃,联手暗害老夫?” 林楚凡眉头一皱,“你真有脸说!说好的遗物呢?你这活蹦乱跳一只老鬼,藏在别人身体里,不知道这很让人膈应么?” 天纹变脸如翻书,面露悲悯,叹息道,“唉……即便那女娃娃同意,老夫也不可能,重选一具女身。说起来,倒也怪不得你。” 我信了你的邪! 林楚凡暗骂,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连天心都打不过你,害的我自残。 他强压怒气,试探道,“的确怪不得我!是你太挑食,非要选什么核心弟子。若是随意一个都行,我早扔给子曦。他可是个男的,一手净化之光,华丽的不得了。估计您老人家,能看上眼。” 天纹恍若未闻,“哼!说吧,唤老夫出来,有何事?” 林楚凡觉得时机已到,谄媚问道,“嘿嘿……前辈急需借尸还魂?为何舍近求远,不直接抢了我的呢?非要等我死去,这也太过多此一举。还是说,我资质太差,您看不上?我身体不好,您怕死?亦或者,是我已经有了灵媒,还是罕见的结契残缺,您不舍得冒险,唯恐一尸三命?” 老天纹默不作声,索性闭上眼睛,飘在半空。不回答疑问,却也不自己回去。 楚凡无奈,不由的向熊哥求助。之前几个问题,都是熊哥帮他参谋的。一个答案都没得到,他有些心慌。 但见熊哥,在一大块冰上,铁画银钩…… 林楚凡看完,略微点头,提议道,“好吧!其实,晚辈此次前来,有意与前辈,谈一桩买卖。” 果然,老天纹睁开眼睛。 林楚凡循循善诱道,“日前,遇到你们神谕教一个徒子徒孙。就是之前说的子曦,那混小子,借着治疗伤势的白光,搅乱了我一身灵气。现在每日都要发作数次,冰力与火力冲撞。若是无法化解,早晚要死翘翘。不知前辈,可有良策?” 老天纹声音低沉,略带空灵,“为何问我?” 若非室内人熊,皆修有灵力可以灌注双耳,恐怕都听不到。 林楚凡想都没想,“你们是一丘……一个门派的,想必知晓其中原理。若是能点拨晚辈几句,作为交换,我愿将那子曦捉来,送给前辈夺舍。” 天纹却拿捏起来,“老夫为何要告知于你?若是等你灵力失控,暴体而亡,我再趁机接手这具躯壳,岂不是更加稳妥保险?别说什么冰熊聪慧,可以揭发。若是你死了,它必受连累反噬而死。届时,老夫既有天泪,又有身躯,又是三甲子的峥嵘岁月啊……” 无奈之下,林楚凡再次求助熊哥。 冰熊眼珠乱转,悄然刻下提示的冰字。 林楚凡大惊失色,“啊?哦!若是前辈不答应,晚辈便将自己囚禁于此。死前还要留下遗书,阐明厉害因果。届时,您老既有天泪,又有身躯,又是三甲子的暗无天日啊……” 老天纹皱眉,不由得调转天泪,向后扫视。只见一只冰熊匍匐而卧,再无其他。 四周灵气一阵动荡,时而凝聚,时而散乱,老鬼的面色也有些晦暗难明。他盯着楚凡,愣愣看了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闭上了眼睛。 再张开时,天纹又恢复了以往的慈祥。白光掩映之下,更添几分圣洁。若非楚凡心知肚明,恐怕再一次上了他的当。 天纹震灵发音,“此事略微费些周折,却也不是无法。你且尽快修炼,突破境界到灵月级。然后,捉了那子曦,带来此处。由我先行夺舍,之后,老夫便可借助他的身体,去除你身上的隐患。你便可不再被灵力冲突所害。” 天纹根本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话音刚落,人像便缩回天泪之中,倏然钻回楚凡的手掌。 只留下一人一熊,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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