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公元前206年至公元8年第118章 收复东南(上)
(南越相吕嘉)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 ——《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 元鼎四年(前113年),南越王赵婴齐去世,太子赵兴即位,尊母亲樛氏为王太后。汉武帝得知消息,为了和平统一南越地区,派遣安国少季、终军、魏臣等人出使南越,又命卫尉路博德陈兵于南越以北的桂阳,武力威慑南越国。 自建元六年(前135年)闽越王邹郢入侵南越,汉朝派王恢、韩安国率兵征讨闽越,以致闽越王邹郢死于政变,汉武帝分立繇君丑、馀善为越繇王和东越王,共同治理闽越以来,汉朝东南地区一直保持着相对和平稳定的态势,不过朝廷与闽越和南越的关系,却并未因此得以改善。 当初,汉武帝帮助南越抵御了闽越的进攻后,南越王赵眜对朝廷感激涕零,为了表达对朝廷的顺从,甚至还派太子赵婴齐入京宿卫,实际上就是给朝廷派了一个人质。 赵眜原本还打算亲自前往京城朝见汉武帝,但南越大臣们却对朝廷心怀戒心,待到朝廷的使者离开,便立即劝说他道,“汉朝兴兵杀死邹郢,同时以此威吓南越,其用心可见一斑。况且,先王曾经说过,侍奉天子只求不得失礼,您千万不可因为汉朝使者的几句好话,就经受不住诱惑,前往京城拜见天子。一旦入朝拜见而不能返回,可就是亡国的情势啊!” 听了大臣们的劝阻,赵眜心中也不免打鼓,担心前往长安后不能返回,遂以生病为由,放弃了入京朝见。 元狩元年(前122年),赵眜病重,派人前往长安传讯,并迎接太子赵婴齐回南越即位。在长安宿卫十余载的赵婴齐得知消息,立即上书汉武帝请求归国,汉武帝同意了其所请。 同年,赵眜病逝,谥号文王,太子赵婴齐继承王位。 当初,赵婴齐在前往长安为质之前,曾在南越国当地娶妻,并生下长子赵建德,赵婴齐前往长安宿卫时,因不知此行的安危,便未将其母子带在身边。 赵婴齐宿卫长安十余载,因为始终无法返回南越,便又迎娶了邯郸女子樛氏为妻,并生下次子赵兴和三子赵次公。 赵建德虽为长子,但因长期与父亲分隔两地,父子二人早已生疏,父子之情十分淡薄,而樛氏母子却因为长期跟赵婴齐生活在一起,十分得其宠爱。 因此,当赵婴齐归国即位以后,便上书汉武帝,请求立樛氏为王后,次子赵兴为太子。 虽然按照制度,诸侯国立王后和太子都需要经过朝廷同意,但一般情况下,对于诸侯王推荐的人选,朝廷不会做太多干涉,基本都会照准,赵婴齐所请同样如此,虽说此举有废长立幼之嫌,但汉武帝仍同意了其所请。 然而,赵婴齐这个废长立幼的决策,却为南越日后的权力之争,乃至最终灭国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赵婴齐回国即位以后,朝廷为了加强与南越国的联系,曾多次派遣使者出使南越国,提醒赵婴齐应该像中原诸侯国一样,按时入京朝觐天子,然而赵婴齐对此却是置之不理。 赵婴齐在长安宿卫长达十二年,虽说汉武帝和朝廷对其待遇十分优厚,但那种寄人篱下,时常担忧自己安危的日子,实在不好受,如今好不容易归国,赵婴齐又岂会轻易再涉险地。 更何况,如今身为南越王的他大权在握、随心所欲,他也担心自己一旦入朝,朝廷便会像约束内地诸侯一样约束于自己,自己则要遵照汉朝的律法而失去自主权。 因此,对于朝廷使者的建议提醒,赵婴齐始终置若罔闻,只是遵循父亲的旧例,派第三子赵次公前往长安宿卫,自己则坚决称病不朝。 赵婴齐非但始终没有入京朝见,反而将其先祖南越武帝赵佗当年使用的皇帝信玺、皇帝行玺暗藏起来,对朝廷虽然仍自称是诸侯王,但在南越内部却以皇帝自居,过起了亲自操纵生杀予夺大权,对外称王、实为皇帝的生活。 元鼎四年(前113年),在位九年的赵婴齐因病去世,谥号明王,太子赵兴即位,是为南越哀王。赵兴继位后,尊母亲樛氏为王太后,封兄长赵建德为高昌侯。 樛太后早在嫁给赵婴齐以前,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有过一段私情。为此,在得知樛氏之子成为新任南越王,樛氏被尊为太后之后,汉武帝在北方匈奴威胁已经消除的情况下,特意派安国少季和辩士谏大夫终军、勇士魏臣等人出使南越,希望能够进一步增进南越与朝廷的关系,规劝赵兴和樛太后比照内地诸侯,按期进京朝拜天子,从而通过和平方式统一南越。同时,汉武帝又命卫尉路博德率兵驻守桂阳,随时准备接应使者,并以武力威慑南越国。 当时,赵兴虽为南越王,但因其年少初立,国中军政大权实际上掌握在丞相吕嘉手中。吕嘉乃是南越老臣,先后辅佐三代南越王,其宗族在南越为官者达七十余人,而且与南越王世代联姻,不仅在南越国的地位十分显要,而且深得南越国吏民的信任。更为重要的是,南越王一脉虽为南越统治者,但却属于外来人,而丞相吕嘉却是越人出身,乃是本土越人在南越朝廷的利益代表,因此其声望远超刚刚即位的南越王赵兴。 更为重要的是,当初赵婴齐立樛氏为后,立赵兴为太子的做法,引发了南越国内越族官员的强烈不满。原因很简单,赵婴齐的第一任妻子乃是越人,长子赵建德乃是越人之子,从情感上讲,自然更受越人的拥戴;而第二任妻子樛氏却是中原人,太子赵兴乃中原人之子,自然难以被越人所接纳。 因此,樛太后和南越王赵兴虽然地位尊贵,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权力,大权全部掌握在以丞相吕嘉为首的越族官员手中。 安国少季抵达南越国后,很快便与樛太后旧情复燃,这虽然为其规劝樛太后母子提供了便利,却也导致樛太后彻底失去了南越臣民的信任。 樛太后作为中原人,对中原朝廷本就天然亲近,再加上丞相吕嘉大权在握,越人官员又对自己母子比较排斥,所以樛太后也有心利用汉朝的威势,震慑国中反对势力,帮助儿子稳固王位。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当樛太后得知了安国少季等人出使南越的目的后,她很快便同意了归附汉朝,为此屡屡劝说南越王赵兴和群臣,对他们晓以大义,表示统一乃是大势所趋,甚至直接以南越王赵兴的名义,通过使者上书汉武帝,请求比照内地诸侯,三年朝见天子一次,并下令撤除边境的关塞。 对于樛太后所请,汉武帝欣然同意,为了表示朝廷的诚意,甚至将丞相、内史、中尉、太傅等官印赐予南越,表示除了这几个官职之外,其余官员皆可由南越自己安排,且对南越国政没有太多干涉,只是命其比照汉朝法律,废除黥刑和劓刑等肉刑。此外,汉武帝还命令出使的使者全部留下来镇抚南越,确保南越政权平稳过渡。 在接到汉武帝的谕旨后,南越王赵兴和樛太后便开始整理行装和贵重财物,为进京朝见天子做准备。 然而,对于归附之事,大权在握的吕嘉却坚决反对。于公,南越国始祖赵佗曾留下祖训,不得入朝拜见天子,樛太后所为乃是公然违背祖训;于私,南越国一旦归附朝廷,就得像中原诸侯国那样接受朝廷管理,赵兴固然可以继续做自己的南越王,但丞相、中尉等官员却需由中央朝廷委派,这无疑触及到了吕嘉及其宗族的利益。 为此,吕嘉多次规劝赵兴放弃入京朝见,但皆以失败告终,吕嘉遂产生了发动政变另立新君的想法,并屡屡托病不肯与朝廷使者相见,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安国少季、终军等人在意识到吕嘉等越族官员的抵触情绪后,虽对吕嘉等人的言行颇为不满,但为了避免引发政变,却也不敢做出太过激的反应,反倒是南越王赵兴和樛太后担心吕嘉势大,会对自己不利,决定抢先发难。 为了根除以吕嘉为首的反对派,樛太后命人在宫中设宴,以款待朝廷使者的名义,要求南越所有高级官吏必须参加,试图趁机借汉使之力来杀死吕嘉等人。吕嘉不敢公然违抗命令,只能不情不愿的前去赴宴,不过鉴于当下自己与太后之间的紧张关系,为了确保自己的性命安全,在前去赴宴的同时,吕嘉又命弟弟率兵守在宫外以防不测。 宴席上,南越王赵兴面北而坐,樛太后面南而坐,汉使全都面东而坐,吕嘉等大臣则全都面西陪坐饮酒。由于各方各怀心思,整个宴会气氛十分尴尬,樛太后见状,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当面指责吕嘉不愿归属汉朝的行为,想以此激怒使者出手杀死吕嘉,然而汉使因为知道有越人军队在宫外,始终犹豫不决,未敢动手。 吕嘉见状,意识到形势不妙,连忙以身体不适为由起身出宫,樛太后见状大怒,用矛欲击吕嘉,但被南越王赵兴所阻。 吕嘉出宫之后,立即在弟弟的保护下返回了府邸,为了确保安全,他让弟弟将军队分出一部分,日夜守在自己的府邸外围,以加强防卫,同时对外称病,不再去见南越王和汉使,并暗中联络大臣,准备发动政变另立新君。 赵兴一向无意杀掉吕嘉,吕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即使双方已经撕破脸皮,但一连过去数月,吕嘉都没有采取实际行动。樛太后有心自己动手杀掉吕嘉,但因为势单力薄,又因为与汉使淫乱失去民心,没有能力独自完成此事。 不过,双方虽未直接动手,但却都在暗地里积极准备,形势已是剑拔弩张,安国少季等人则将消息上奏朝廷,请求汉武帝决策。 汉武帝得知南越国政权危机后,立即派人痛斥安国少季等使者无能,并决定由朝廷直接干涉。 汉武帝虽然决定直接干涉南越内政,但却误判了形势,他认为既然南越王赵兴和樛太后都已经同意归附,唯独丞相吕嘉作乱,那么朝廷根本不值得为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遂决定派庄参带两千人前往南越,配合樛太后诛灭吕嘉。 庄参接诏后却认为如此未免太过儿戏,劝谏道,“如果以交好的目的前去,那么有几个人为使者足以;但如果是为了征讨而去,两千人恐怕会全军覆没。” 郏县壮士、原济北国相韩千秋闻言,奋然道,“区区南越何足为惧,况且又有南越王为内应,只有吕嘉为乱。陛下,只需给我三百名勇士,臣必斩吕嘉回报。” 汉武帝闻言大喜,遂于元鼎五年(前112年)三月,派韩千秋和樛太后的弟弟樛乐率兵两千前往南越,诛杀丞相吕嘉,同时下诏封南越王赵兴的兄长赵建德为术阳侯,试图稳住赵建德的势力。 原本吕嘉和樛太后双方各有顾忌,以致双方陷入僵持局面,然而随着韩千秋和樛乐踏上南越国土,原本平衡的局势就此被打破。 吕嘉一方得知汉朝派兵干预后,立即抢先发难,他一面制造舆论,说樛太后淫乱宫闱,勾结汉使出卖南越;另一面和弟弟兴兵攻入王宫,杀死赵兴、樛太后和汉使终军等人。 杀死南越王赵兴之后,吕嘉拥立赵兴兄长赵建德为南越王,并派人晓瑜苍梧王赵光和各郡县官员。 吕嘉明白,无论是想要避免朝廷追究自己政变的罪责,还是想让南越国像以前那样独立于朝廷之外,都必须将汉朝打痛,让朝廷不敢轻易发兵攻打南越。 为此,吕嘉制定了请君入瓮之计,派兵在南越都城番禺北部设伏,静待韩千秋和樛乐统率的汉军到来。 韩千秋和樛乐并不知道发生在南越内部的政变,率兵进入南越境内后,便直奔南越都城番禺杀来,途中连破数个小城。然而,除了最初几个抵抗的城池之外,汉朝军队遇到的南越城池,却都不再坚守,不仅大开城门让开道路,甚至还给汉军提供粮草补给。 韩千秋和樛乐以为这是南越军民摄于朝廷威势,因而略有轻敌,待到两人率兵抵达番禺以北四十里时,南越伏兵尽出,汉军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惨败,几乎全军覆没,韩千秋和樛乐战死。 事后,吕嘉让人把汉朝使者的符节用木匣装好封上,放置到边塞之上,然后上书向朝廷谢罪,同时派兵守住各处要塞,准备抵御汉朝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