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公元前206年至公元8年第73章 文帝崩
后七年六月己亥,帝崩于未央宫。乙巳,群臣皆顿首上尊号曰孝文皇帝。 ——《史记·孝文本纪》 从汉文帝十年开始,匈奴便连年入寇,不仅对边塞军民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更是掳掠了大量百姓、畜产,其中尤以云中郡和辽东郡最为严重,皆被掳走了一万余人。 为了应对匈奴的屡次入侵,汉文帝虽然已经按照晁错的建议,开始推行“募民实边”政策,然而这是一项长期坚持才能见效的策略,由于政策推行时间尚短,受迁居人口不足、防御工事不够完善、防御体系尚未形成等因素影响,此时迁居的百姓尚无法形成足够的战斗力来应对匈奴的入侵。 于是,便形成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局面,汉朝在不断向边塞迁居百姓,但由于短期内难以形成战斗力,结果非但没能抵御住匈奴的入侵,反倒是被匈奴掳走了不少人口。 汉文帝后元二年(前162年),为了给边塞百姓形成战斗力赢得时间,汉文帝不得不低下头来,再度派遣使者携带了大量钱财前往匈奴,希望与匈奴恢复和亲。 与此同时,匈奴老上单于的生命也走到了最后关头,为了确保权力的顺利交接,面对汉朝主动抛出的橄榄枝,他接受了汉朝传递的善意,双方关系遂有所缓和。 在抵御匈奴过程中,汉文帝意识到,匈奴之所以敢频频南下侵扰,倒不是汉朝军队的战斗力太弱,更多是因为汉军的机动能力太差,匈奴人完全可以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避开汉朝军队,专挑汉朝的防御薄弱处下手,然后赶在汉军主力赶到之前,携带者劫掠来的财物、百姓大摇大摆的返回草原,汉军对此根本无可奈何。 毕竟,汉朝军队就算再多,也根本无法做到在北部边境处处设防,总会被匈奴人找到漏洞,而等到汉军发现匈奴人的踪迹再出击,就只能跟在匈奴人的屁股后面吃土,且不说击败对方,甚至连交战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匈奴军队的南下劫掠,完全就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就能掠夺到大量财富、人口,他们自然乐此不疲。 想要应对匈奴这种来去如风,不与汉军主力正面对决的战法,就必须让汉朝军队同样具备高速奔袭的能力,只有如此,才能避免汉朝的军队只能跟在匈奴人屁股后面跑的不利境地,才能让匈奴人不再有恃无恐。 为此,借着恢复和亲换来的喘息之机,汉文帝在继续加大“募民实边”政策推行力度的同时,又在汉朝的北部和西部边塞建立了三十六所马苑,派遣官奴三万余人,养马三十余万匹,并对民间养马的百姓予以奖励,为汉朝组建大规模骑兵做准备。 汉文帝后元三年(前161年),匈奴老上单于去世,其子军臣单于即位。 军臣单于即位后,依然将汉朝的叛徒中行说视为亲信,并在他的蛊惑下,积极准备攻打汉朝。不过,由于军臣单于刚刚即位,忙于整顿内部、巩固权力,汉匈双方这才维持了短暂的和平局面。 不过,这种和平的局面,也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年而已。 汉文帝后元六年(前159年)冬,在权力巩固之后,军臣单于便在中行说的蛊惑下,再度撕毁和亲协议,调集六万大军,兵分两路南下,分别入侵上郡和云中郡,对汉朝边郡大肆烧杀掳掠,报警的烽火连绵不断,一路传至甘泉、长安。 汉文帝接到奏报,立即以中大夫免为车骑将军屯兵飞狐,以原楚相苏意为将军屯兵句注,派将军张武屯兵北地,派河内太守周亚夫驻兵细柳,派宗正刘礼驻军灞上,派祝兹侯徐厉屯驻棘门,以防备匈奴侵入关中。 为了提升士气,汉文帝亲自前往各军劳军,在慰问灞上、棘门驻军时,汉文帝都是车驾直接驰入毫无阻挡,将领们也都恭候迎送,直到慰问细柳营时,汉文帝派出的护卫竟然被拦在了军营大门之外,即使护卫们表明身份,并明确表示,“皇上快到了”。 守门军士仍然拒绝入内,并说,“我们将军有令,在军中只听将军号令,不听天子诏书。” 一会儿,汉文帝亲自赶到,结果也被拦在了营外,守门军士仍是那套说辞。汉文帝没有办法,只好派使者带着手谕去见周亚夫,周亚夫这才命人打开壁门,结果又被壁门守卫拦住车驾,说军中不得驰驱,汉文帝只好吩咐车夫缓缓行走。 到了军营之内,周亚夫顶盔掼甲上前行礼,说,“臣有甲胄在身无法行礼,请陛下准许臣以军礼拜见”。汉文帝同意了他的所请,遂改变礼仪,也以检阅军队的礼仪向将士们示意。 慰问完毕后,跟在汉文帝身边的大臣们都对周亚夫的无礼极为愤慨,但汉文帝却毫不在意,反倒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此前到灞上、棘门劳军,简直形同儿戏”。 一个多月后,汉朝调集大军赶至边境,却再度扑了个空,匈奴兵早已远远逃走,汉军便也罢兵而还。事后,周亚夫因为统兵有方,被汉文帝提拔为了掌管京师治安的中尉。 此后一年多,汉匈双方再无大的战事,但是汉文帝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差,最终一病不起。 汉文帝后元七年六月初一(前157年7月6日),汉文帝刘恒病逝于长安未央宫,享年四十七岁。 汉文帝留下遗诏说,“我听说天下万物萌芽生长,最终没有不死的,死亡乃是世间常理,事物的自然归宿,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如今世人都喜欢活着而讨厌死亡,死了又不惜破尽家产厚葬,加重服丧以致损伤身体,我认为这很不可取。况且我生前也没什么大的作为,对百姓也没有什么帮助,如果死了以后让百姓们在严寒酷暑的折磨下服丧凭吊,让天下人都为我悲哀,只能加重我的无德,对天下又有何益处! 我有幸能够继承皇位,治理天下二十余载,依靠神灵和祖宗保护,才使得国内安宁,没有战乱。我并不聪明,常担心施政有错,使先帝蒙羞,时间久了,又担心难以维持始终,却没想到侥幸享尽天年,被供奉于庙堂,对于我这样不够贤明之人,却能享受到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足了,还有什么可悲哀的呢?” 因此,汉文帝诏令全国官吏和百姓,自己的葬礼一切从简,百姓们只需哭吊三日就可除去丧服,不必禁止娶妻、嫁女、祭祀、饮酒、吃肉,也不必赤脚服丧哭祭等。 群臣经过商议后,为刘恒上庙号为太宗,谥号孝文皇帝,并以将军张武为复土将军,以中尉周亚夫为车骑将军、典属国徐悍为将屯将军,征调内史地和京城士卒一万五千人,在张武指挥下负责安葬工作。同年六月初七,汉文帝葬入霸陵, 汉文帝刘恒作为西汉的第三位执政者,在位的二十三年间,可以说是西汉的重大转折期。汉高祖刘邦和汉高后吕雉执政时期,虽然通过采用“无为之治”,使得天下逐渐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但统治层面却始终矛盾重重,直到汉文帝即位以来,这种局面才得以扭转。 汉文帝虽然早年便就藩代国,远离长安这个政治漩涡,但他的政治手腕却极强,即位以来先是通过赏赐功臣和恢复封地来稳定朝中局势,之后又通过“先内后外”的顺序,先利用陈平、灌婴的先后去世成功压制相权,并以此为契机瓦解功勋集团,成功收回朝政大权。此后,又在贾谊的辅佐下,利用城阳王刘兴居和淮南王刘长谋反事件,震慑诸侯王,利用齐王刘则等诸侯王的去世,将齐国、淮南等实力强大的诸侯国予以拆封,一定程度削弱了诸侯王对朝廷的威胁。 与此同时,汉文帝为了对抗势力太大的功勋集团,通过纳贤的方式从民间和地方提拔了大量贤才以充实朝廷,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贾谊和晁错,这些人不仅对皇帝忠心耿耿,而且才能极为出众,为汉文帝的施政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除了政治手腕极强之外,汉文帝由于长期治理封国,对于民间疾苦深有体会,在收回朝政大权的同时,又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惠及民生,在本就民心思定的情况下,使得百姓们安居乐业。 汉文帝以导致秦灭亡的弊政为鉴诫,论议国政讲究以宽厚为本,施政以安民为本,耻于议论别人的过失,这种风气影响到全国,改变了那种互相检举、攻讦的风俗,使得官吏安于自己的官位,百姓乐于自己的生业,风俗归于笃实厚道。 为了改变民生凋敝的景象,汉文帝通过带头耕作、减省租赋的方式,引导和鼓励百姓耕种,汉文帝先后两次“除田租税之半”,即租率由十五税一减为三十税一,使得三十税一成为汉代定制,更是在汉文帝十三年(前167年)全面免去了田租。此外,算赋也由每人每年120钱减至每人每年40钱。在汉文帝的治理下,百姓农业生产积极性大为提高,朝廷府库储蓄每年都有增加,进而推动了人口的迅速增长。 更为难得的是,汉文帝虽然重视农业发展,却也并未轻视商业,刘恒曾在汉文帝六年(前158年)下令开放原来归属国家的所有山林川泽,准许私人开采矿产,利用和开发渔盐资源,从而极大促进了盐铁等商业的发展,再加上废除关禁,使得“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 此外,由于采纳晁错“入粟拜爵”和“募民实边”的策略,不仅加强了边境防备,而且极大减轻了百姓负担,于是生性节俭的汉文帝下令“丁男三年而一事”,即成年男子的徭役减为每三年服役一次,即使放眼历代王朝,这种徭役的减免力度,也是独一无二的。 在律法层面,虽然汉初的黄老之学吸收了法家的“执法、守法”思想,但汉文帝基于“安民、惠民”的立场,在沿用黄老之术治国的前提下,不仅废除了连坐法和肉刑,而且实行宽法治国,即便是犯罪者也大多从宽发落,因此刑罚大量减少,甚至一年之内全国只审判了四百起案件,出现了停止动用刑罚的景象。 在对外方面,针对北方匈奴,汉文帝延续了汉初以来的和亲策略,虽然由于中行说投靠匈奴,导致匈奴频繁南下劫掠,甚至先后两次大规模南侵,但总体而言,汉匈仍然保持着相对和平的态势,并未发生大规模正面冲突。 在对待南越方面,汉文帝即位以后,派人重修了赵佗先祖的墓地,派人每年按时祭祀,给赵佗的堂兄弟们赏赐了官职和财物,又向南越提供发展生产所需的铁器、农具、马牛羊等物品,这才使得吕后执政以来双方紧张的关系得以缓和。之后,汉文帝又以多次出使南越的陆贾为太中大夫,命其再度出使南越。陆贾到了南越后,向赵佗晓以利害关系,赵佗这才去除帝号再度称臣,使得南越重新归附,维护了国家的统一。 当然,人非完人,汉文帝虽然是一位治世明君,但也并非没有施政失误,例如前文提到的重用新垣平,短暂沉迷神仙术;又如对于邓通的偏宠,汉文帝竟然因为梦境,而对邓通宠爱无比,不仅给予其高官厚禄,前后赏赐上亿钱,后来更是赐予其铜山,允许邓通私铸货币,以致“邓通钱”流布全国,邓通因此而得以富甲天下。 当然,相较于汉文帝的成就而言,这些小的施政失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以说,汉文帝执政的二十余年间,西汉的统治才开始真正步入正轨,正是从汉文帝时期开始,西汉才算真正开始步入盛世,他不仅是“文景之治”的开创者,更是“汉武盛世”的奠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