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道第253章 一曲雨过天晴
伴随着窗外异象，室内的琴声又响。云清姑娘对外物视而不见，专心抚弄手边弦音，仿佛这琴起雨定的异象早已司空见惯。 青葱手指拂过琴弦，琴音绵绵不断。 先前突如其来的乍响，镇住了漫天甘霖，而今琴声再动，声音渐渐由缓慢转急促。 一曲激昂的乐章于空气中回荡，与外头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那缓缓起伏的旋律如汹涌波涛、奔腾野马，激荡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台下不少人都闭上眼睛，跟随这旋律慢慢晃头。 有些同行的琴师或是面露凝重，或是喜悦兴奋，都跟着这曲调在腿上打拍子。能在四楼占房奏曲的，都是一方赫赫有名的琴师了，至少不比昔日荆都杨公差多少。 现今汇聚一堂，都在苦心钻研云清姑娘的技法，小姑娘的实力可见一斑。 正当屋内众人随着这曲调走，沉浸独属于自己的音楽世界中。忽有一声惊雷炸响，众人皆跟着一惊，抬头看去，云清姑娘依旧神态自若，只是琴音变了。 “快看外面！” 又有人出声，只不过这次稍显激动。 在激昂猛烈的琴声波涛中，人声略微渺小，却依旧传递到众人耳朵。 于是转头，将目光移向窗外，陆离和二爷亦然。 但见原本停滞在空中的雨滴，伴随着这声惊雷一同炸响，与空气中的微小尘土混合，分裂成无数个细小的水渍。洋洋洒洒落下，行人都不觉疼，只是有些骚痒。 空中已无雨，只剩阴云密布，还未退去。 铮铮—— 琴音再变，与前边的衔接自然，不显突兀，也不显单调。 这次的音色，如涓涓细流细细流淌，绵远悠长，比之方才的激烈，更让人陶醉。好似让一位久经浊世奋力打拼的人感受到了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 天上阴云也被人用手温柔拨开似的，不情不愿地四散跑开。 阳光穿过云层，重新眷顾大地。 正值此时，一曲结尾，女子停下素手，众人还未醒来。 只因这琴音过于玄妙，叫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若是先前，陆离还有所怀疑，这位姑娘的曲真的值这五两银子？可现在，疑云尽消。况且，他是和二爷一起听的，四舍五入，听了两人份的钱，不亏！ 一时，场内寂静。 全场没有掌声，全场都是掌声！ 只从众人敬佩的眼神便可看出对云清姑娘的钦佩，真正的掌声，从来都是鼓动在心里。 女子站起身来，幽幽开口：“小女子今日身体不适，只得弹奏一曲，着实对不住诸位。若诸君有觉得亏损的，可去找我的侍女退回银钱。” 说罢，深深施了一礼，退到后头。 众人亦是还了一礼，陆离看见，那些琴师们躬身尤重。 待云清姑娘离开，刚刚听完曲的琴师们心情大好，于是转头，开始揽客。 同为居于四楼的琴师，能与云清姑娘同台竞争，是幸事，也是不幸。 “诸位，在下乃是林旭，欢迎诸位来我琴棚下听曲，免费。” “诸君，陈某的琴棚也是虚位以待啊，亦是免费。” “既如此，我王杨也厚脸邀请诸位来我这边品鉴一回，与上两位相同，免费。” “……” 相比刚才，更多的琴师涌了进来，劝说在云清姑娘琴室的文人士子过去自己琴室听曲。 陆离看着这一幕，淡淡摇头。 既有珠玉在前，顽石已无兴趣。 听过云清姑娘的妙手天籁，那余音已够回味三日，再去听这些琴师的琴音，恐怕不美。 道人挎着褡裢，毅然下楼。 有许多人也是和道人一般想法，婉拒那些琴师后跟着下楼。只有少数人留了下来，可能是想把那五两白银挣回来吧。 他们大抵是还没听得明白，云清姑娘的那一曲，足以抵押五两白银。 下了楼，先前那位与陆离搭话的青年男子立马冲来，对道人拱手一礼，而后急切问道：“道长，那，那啥，你见到云清姑娘了吗？” “见到了。”道人如实回答。 “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吗？” “？？？” 陆离愣了一下，没想到此人会问出这种问题，之后也认真细细回忆起那女子的样貌。 由于轻纱遮面，并未见得真面目，道人不敢随便断言。 不过从那清新典雅的气质，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眸。即使不露脸，也有三分惊艳，容貌就差不到哪儿去 起码要比陆离前世那些浓妆艳抹的网络主播要好看，这是最真实的美。 想了想，道人接道：“云清姑娘此次以轻纱遮面，在下未见真容。不过单从气质上讲，想来也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那当然，去年在下可是有幸见过一次。那美貌，好似天上真仙落凡间，俗花怎可相比拟。可惜了，道长没能见到，实乃错过啊。” 陆离不以为然，道人倒是觉得一个人的美貌再美，老了终究会不再。可技艺却是实打实的，扣动人心弦，能让你气质永存。 相比起云清姑娘的容貌，道人更在意其琴艺。 “哦对了，方才云清姑娘的曲，道长可听清了。” “当然。” “那应该是云清姑娘新编的曲，不同以往的悠然清闲风格，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整曲大气磅礴，意象深远，不说我们三楼，就连如梦馆下面都聚了好多人呢。我估计，云清姑娘一曲退云满城皆晴的故事，要传响咯。” 青年笑呵呵的，似乎乐见其成，为佳人感到开心。 唉，这个痴儿啊。 陆离叹了口气，孩子陷得太深了，恐为情所伤，但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本就是世间最难琢磨，最难理清的。 “在下一曲听完，心愿已了。这就走了，不知足下？” “哦，秦某要留在这过夜。” “嗯哼？” 陆离眉头一皱，这前脚才说喜欢人家姑娘，后脚就要留在这过夜。 年轻人不诚实啊。 对上陆离的眼神，青年知其会错意，赶忙解释：“非是道长想的那般，而是今夜参与春闱的学子们就要考完会试了。有小道消息说，那些学子会来如梦馆听曲放松精神，所以在下此次来，除了想一听云清姑娘的曲，还有与学子们结交之意。” “原来如此。” 陆离了然，能参与会试的都是举人，地位已经不低。文人相交，常在酒馆青楼等风月场所，道人也能理解。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三日韶华匆匆过，春闱也快结束了。 “那便祝兄台能在这里结识更多好友，在下告辞。” “道长是秦某认识的最有趣的道人，来日方长，告辞。” 简单做了告别，陆离一口气下到一楼。 出了店楼，忽的发现外面聚集了好多百姓，都是被琴声和那异象吸引而来。 看来真如那位所言，云清姑娘的故事又要挂在说书人嘴边了。 走到僻静处，山鸡从褡裢钻出，深吸一气。 “憋死老子了，不过你还别说，小离子，那娘们弹的挺好听的。但是你说她怎么能把雨弹没了呢？真是奇怪。” 陆离摇头失笑：“二爷莫不是忘了昔年荆都城外鹰愁山的鲁大师？” “喔喔喔。” 如此多的奇迹，说起来都是一个道理——钻研一道，技艺通神。 荆都城外鹰愁山的鲁大师刻木成活是如此；景德镇内李待诏烧制出瓷王青娘是如此；如今云清姑娘一曲退乌云亦是如此。 技艺通神者，敢叫天地惊。 这是自家老道时常跟自己提起的一句话。 直到现在，陆离仍然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