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气象第139章 德宗逃离长安朱泚被拥称帝
因预想的赏赐没有到位而狂怒暴走的泾原大兵,簇拥着他们的节度使姚令言逼进长安近郊。德宗彻底慌了神,急忙下令赏给士卒们每人两匹布帛,大兵们更加愤怒,用乱箭射死了前来传令的宦官。 德宗一看不行,又让人推出二十车金帛,怎奈为时已晚,乱军已拥入城中,再也无法控制! 从朝廷在上述危机中做出的应急反应看,德宗身边没有一位哪怕稍微有些见识的官员。 此时此刻,把乱军稳在城外比任何事都重要! 可德宗与他的那些近臣竟然还在打小算盘、耍小机谋,企图用几匹破布糊弄了事,以致局面完全失控。 长安作为大唐国都,城墙不可谓不高不厚,城防不可谓不严不坚,区区五千人为什么没有受到丝毫抵抗,便得以顺利闯入城中? 这恐怕还得感谢德宗刚上任时,亲自挑选的神策军使兼禁军统领白志贞。 神策军,原为戍防吐蕃的边军,由哥舒翰一手组建。安史之乱中调入内地平叛,驻地几经调整,最后落脚于陕州(今河南三门峡)。 代宗时因迎驾有功,被监军鱼朝恩带入长安,成为由朝廷直接掌握,待遇最好、装备最优、战力最强、信任度最高的一支武装力量,基本取代了原有禁卫六军的职能。 白志贞到职后与德宗身边红人奸相卢杞打的火热,是德宗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两河战争爆发,神策军将士也奉命出兵支援。既然打仗总免不了伤亡,按制及时将伤亡员额征募补齐、重新训练也就是了。但白志贞却隐情不报,私下将空出的编制员额卖给了向他行贿的市井富商。这些富商拿着神策军的俸禄、吃着神策军的粮食,却用不着训练执勤,快活的有如神仙。 随着战局持续恶化,神策军伤亡大增,吃空饷的也越来越多,白志贞赚得盆满钵满,可却造成了神策军的严重缺编,几乎沦为徒有其名的空架子。 前泾原节度使、司农卿段秀实久于军旅,知道个中利弊,向德宗提出禁军不精、编制不足,一旦遇有战事朝廷将无力应对。只是他作为一个主管种地的边缘人物,对皇帝直接掌握的军队说三道四,德宗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于是,当泾原乱军拥入城中,德宗诏令神策军防御,竟然没有一兵一卒赶到! 乱军在城中鼓噪,把民众吓的东逃西窜。有位小头目冲着人群高喊:“你们怕什么,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抢你们的财物,没人收取你们的税间架、除陌钱了!” 百姓看到乱军似乎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也就逐渐安定下来,纷纷来到街上看戏一般瞧着这出闹剧如何收场! 德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安排普王李谊、翰林学士姜公辅前往宣抚,可惜一切都晚了!乱军已在皇宫正门——丹凤门外列好冲锋队形,缓缓向前压进! 此时如果再不走,恐怕就要成为乱兵的阶下囚。 十月初三,德宗带上亲近家眷以及传国玉玺,仓皇从北门逃离。他在东宫当太子时的两个旧时宦官窦文场、霍仙鸣领着百余名小太监聚拢在德宗四周,普王李谊头前开路,太子李诵负责殿后。 一行人逃出宫苑,碰到郭子仪之子郭曙与几十名家丁出外打猎,自觉加入德宗队伍充当护卫。附近右龙武军四百余名正在操练的士卒,闻讯也在将领令狐建的指挥下赶来,德宗身边总算有了一支武装力量。 这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兵民掺杂的奇怪队伍,匆匆行进在通往咸阳的官道上,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 正在赶路之际,与普王李谊一同宣慰乱军无果的翰林学士姜公辅赶来,拦在德宗马前,气喘吁吁地说:“陛下,太尉朱泚曾做过泾原节度使,前期因他兄弟朱滔的原因一直闲居于长安,陛下如果不能用他,那还不如派人去杀了他,免得日后留下后患!” 德宗哪里还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只应了声:“到时再说”,推开姜公辅继续跑路。 当晚,一行人抵达咸阳,稍作停留继续出发。 因事发紧急,群臣不清楚德宗跑到了何方。宰相卢杞、关播翻墙而逃,神策军使白志贞、京兆尹王翊等人也相继逃出长安。 曾上万言书劝谏的翰林学士陆贽在咸阳追上了德宗,成为混乱时期德宗身旁的重要谋臣,在烽火连天的危局下,他带给德宗以激励、信心和勇气,最终使大唐得以逆境翻盘! 放下逃难的德宗暂且不表,且说泾原的这帮大兵们闯进无人看守的大明宫,登上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含元殿(大明宫正殿,用于举办重大活动)。看着满眼的富丽堂皇,他们个个兴奋不已,成群的在皇宫中抢劫搬运金银财宝,昼夜不息。 城中居民也瞧红了眼,有个别胆大的混入宫中,实在进不去的就拦路抢劫,整个长安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姚令言找来军中几位将领,与他们商议:“我们现在群龙无首,这样下去势必难以长久。朱太尉是当世英豪,不如拥立他为帝,你们看如何!” 因朱泚平时注重广交人脉,在军中威望很高,几名将领也纷纷点头同意! 朱泚自打受到兄弟朱滔作乱牵累被德宗架空后,一直处在既惶恐又郁闷的负面情绪中,不知哪天会被朝廷清算,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的混吃等死。 谁料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几千名泾原大兵居然闯入长安吓跑了皇上,还要尊奉他为主!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 再说了,此时的他除了答应也别无选择,即便那帮大兵只是拉他充个门面他也认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夜半时分,大明宫里灯火通明,朱泚在卫队簇拥下,乘马扶辔缓行入宫,当晚宿于含元殿,对外宣称暂时由他统领禁卫六军。 十月初四,乱军进城—让岐灵岳伪造姚令言命令,通知韩旻回军。 文件起草好,还没来得及将姚令言的节度使大印偷出来,韩旻已经出发了。情急之下,段秀实用自己的司农卿大印盖在文件上,安排一名腿脚利落的信使追赶。韩旻看到文书,也没留意真伪便掉头回返。 段秀实知道韩旻一旦见到朱泚、姚令言,此事定然暴露。于是找来岐灵岳、刘海宾等人,平静的说:“韩旻已经返回,我们刚刚挽救了圣上!事情一旦暴露,我们恐怕都将难以幸免。我去见朱泚,当面杀了他;如果没有成功就自杀成仁,誓死不做乱臣贼子。” 又让刘海宾、何明礼到军中结交亲信伺机接应。果然,朱泚、姚令言看到韩旻不召而还既惊且怒,马上派人查问。岐灵岳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与他人无关,被当场处死。 平息了此事,朱泚召来李忠臣、源休、姚令言、段秀实,与他们商议称帝之事。席间,段秀实猛然暴起,一把抢过身旁源休的象牙笏板,冲到朱泚面前,指着朱泚大骂:“你个狂贼,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岂能陪你造反!” 挥起笏板狠狠砸向朱泚面门,古时的笏板长约五十公分,宽近十公分,质地坚硬带棱带角。段秀实虽已六十多岁,但行武出身力大无比,这下要是砸实了,朱泚不死也会重伤。 还好朱泚也是武将,反应敏捷,下意识的举起手臂遮挡,笏板尖头砸中了他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眼睁睁看着段秀实抡着笏板痛殴朱泚。 李忠臣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拦住段秀实,朱泚这才连滚带爬的逃出来。 段秀实眼见无法追上,索性把笏板往地上一扔,昂然挺胸说:“我不会与你们造反,杀了我吧!” 朝堂武士一拥而上,挥刀将段秀实砍倒。朱泚手捂伤口,大声说:“不要杀他,不能杀他,他是义士!” 可惜为时已晚,一代名将惨死在乱刀之下!几天后,刘海宾、何明礼同样尽节而死! 作为武将,他用玉碎扞卫了尊严!作为朝臣,他用生命宣示了忠义! 是的,大唐曾经冷落过他,但大唐同样也成就过他,岂能因为个人荣辱而弃国家于不顾!他的死是对投靠朱泚的那些所谓名臣的最好嘲讽! 段秀实的死,让朱泚很难过,他伤心了很久,下令按三品官员仪式厚葬了段秀实! 朱泚为什么如此伤心,也许是良知发现吧! 与其苟活于世,不如慷慨就义。人终有一死,这是天道轮回;但如何对待生死,却是每个人都可做出的选择! 德宗在得知段秀实的死讯后同样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如果当时他没有偏听偏信杨炎的话,段秀实仍然坐镇泾原军府,又怎么会有今天!如果他听了段秀实的劝谏及时整顿神策军,也不至于被区区几千乱军赶出长安流离失所! 十月初八,乱军进城第六天! 这一天,对于受奸相卢杞所害、接替朱泚出任凤翔节度使的前宰相张镒而言,是个悲剧的一天。 张镒是大经学家,讲经授读是其所长,带兵打仗是其所短。到任凤翔,他每天只是端坐读书,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军中事务,完全交由行军司马齐映、齐抗兄弟处理。 凤翔军府辖岐(凤翔)、陇(宝鸡陇县)二州,是京城西部重要屏障。兵力构成除凤翔军府原驻军外,还有朱泚从范阳带来防秋的数千将士,这其中有位叫李楚琳的将领,作战极为悍勇,深受朱泚欣赏。 泾原兵变的消息传到凤翔,齐氏兄弟向张镒提议,把李楚琳除掉免留后患。可张镒是个文官,见不得这个,只是打发李楚琳离开岐州,去陇州(宝鸡陇县,与甘肃相邻)戍防。 李楚琳托故没有出发,待在城中伺机而动。而张镒正忙着操心德宗去向,也没关注李楚琳的走与留。当晚,李楚琳伙同其党作乱,张镒毫无防备,慌乱中缒城出走,被乱兵追上杀死。 他从京城带来的幕僚,除去齐氏兄弟警惕心强、逃出生天投奔德宗外,其余均死于乱军。杀死了张镒,李楚琳自任凤翔节度使,伙同陇州刺史郝通,一并归降朱泚。 十月初九,乱军进城第七天! 朱泚在宣政殿正式称帝,国号大秦,改元应天! 姚令言、源休共掌朝政,朱滔为皇太弟,李忠臣、张光晟等各有官职。 在源休提议下,为了免除后患,朱泚一口气杀掉了滞留长安的皇室宗亲七十余人。 泾原兵变,导致原本支援襄城(河南许昌襄城县)的朝廷援军或者倒戈归降朱泚,或者挥师返回勤王,襄城在被围攻了两个月后矢尽粮绝,哥舒曜无奈弃城逃奔东都,襄城最终落入李希烈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