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回首时,终不负流芳第60章 救回漠然
廖七这次不用人来请了:“既是为了救咱们长乐,这个沈漠然还算是不错的。我这就带上几个兄弟进山,天黑之前一定得找到他。”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纪长乐哭得抽抽搭搭,药仙仙轻抚她的后背:“长乐别急,沈大人说不准已经脱身了。” 见纪长乐心里难过,纪念怀也有所触动:“丫头啊,吉人自有天相,沈大人会平安的。” 从艳阳高照到残阳似血,从和风轻拂到丝丝微凉。纪长乐呆呆地望着北边的密林,脑中不停闪过她与沈漠然相识以来所经历的种种: 初见,是在朔州泰安郡的一座青石桥上,风尘仆仆赶路的沈漠然,将自己错认成了妻子,满怀期待地喊她“流芳”。 再遇,是沈漠然想请舅父上京给沈老夫人看病,他那次难得破了例,将战马银驹交由她骑乘遛弯。 沈漠然会做好吃的桂花糕,香味透过油纸包钻进鼻腔,咬一口软糯糯的,甜丝丝直接到了心里。 还有那次在石脆峰南坡采药,二人的性命一起悬在天蚕丝上,沈漠然承诺说不会放手,还鼓励她不要泄气,千万打起精神来。 …… 纪长乐一直站在疫所的门口向北眺望,纤瘦的脊背绷得直直的,目光一刻也不愿意错开。 纪念怀劝了几次,纪长乐也不肯先回房间,他只能一声长叹。 药仙仙则找了个时机,背着人劝说起纪念怀来:“相爱过的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如同远在天边。纪先生,我相信您能看得出来,沈漠然与长乐之间的牵绊,难道真的要封住长乐的记忆一辈子,一直让他们不停地错过,空留遗憾?” “谁人都有青春年少,都有懵懂的情爱。我还是觉得,长乐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若是能躲开最好,也免得她重新搅进漩涡。”纪念怀为纪长乐看得长远,“沈漠然年纪轻轻,已经官拜二品卫将军,常在京城大染缸里泡着的人,就算他现在至情至性,也难保以后不会改变初心。真等到他沉溺富贵、姬妾进门,长乐又该去哪里找后悔药呢?” “况且我瞧着,六皇子对他甚好。在朝堂上站队本就是一次豪赌,长乐可能跟着他享尽荣华,也可能被他连累得不得善终。还是寻个普通人家好,长乐不会欺负别人,我们也有能力护着她。” 阳光斜洒,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快退去了。 廖七终是跟人一起,抬着沈漠然回来了:“他脑子灵,眼力好,许是认出了猎手布置陷阱的记号,竟将那黑熊引进一处钉沟去了。只不过他背上貌似挨了一爪子,我们找到他时,他就在陷阱边上昏迷着。” “金疮药,金疮药,我记得还有的。”纪长乐连忙想去找。 药仙仙直接塞给了纪长乐一个小瓷瓶:“用这个吧,效果更好。” 除去外裳和中衣,沈漠然最里边的一层衣服,也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纪念怀把一颗养气丸塞到沈漠然嘴里,而后为他擦洗上药。 迷迷糊糊中,沈漠然似乎还能听到黑熊的咆哮。他也知道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猛兽,只不过眼看纪长乐和刘三就要被攻击,他只好连射几箭,激怒黑熊,引它追赶自己,好给另外两人活下去的希望。 沈漠然依稀记得,他后来射中了黑熊的一只眼睛,那野兽暴怒,愈发凶猛可怕,尽管是跌跌撞撞地追赶,仍旧是快要扑倒他了。 幸好沈漠然在山里搜寻纪长乐的时候,默默记下了一些捕兽坑的位置,就在他抓住树枝荡过陷阱时,那黑熊伸出了利爪…… 沈漠然挣扎着醒来,才发现自己又逃过了一劫。眼下他是以俯卧的姿势,好端端地被安置于床榻上的。 “太好了,你醒了!” 沈漠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就不慌了。再看纪长乐桃子似的两只眼,他忍俊不禁,不由得笑开了。 纪长乐见状直接上手,轻轻触了触沈漠然的颅顶,而后又扳过他的脑袋,前后左右仔细观察。 正当沈莫然不明所以时,只听得纪长乐担忧的嘟囔:“明明伤得这么重,怎么会一醒来就有心思笑呢?这头上瞧着也没有外伤呀,可别是摔坏了脑子。” “额……”沈漠然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长乐,我的头应该没事。至于笑嘛,是因为突然发现,任是再漂亮的姑娘,哭肿了眼睛都显得滑稽,一点也不好看了。” “你……你……你在笑我?”纪长乐倏尔起身,在沈漠然的眼前把腰一叉。 “说我们长乐不好看的,沈大人可是第一人。”药仙仙端着汤药从外头进来,轻笑一声道,“纪小郎中,我可是头一回见你哭得这么厉害,可惹你掉泪的这家伙却不自知呢。伤者竟敢嘲笑医士,这可忍不得,你看这补血益气的汤药,咱们还要不要给他?” “要的要的,”纪长乐连忙接过了药碗,准备喂给沈漠然,“他是为了救我和刘三哥才受伤的嘛。” 听了药仙仙的逗趣,沈漠然明白了:原来纪长乐是因为担心自己,才把眼睛给哭肿了。 纪长乐的纤纤玉手一只端着瓷碗,一只捏着钥匙,樱桃小口轻轻吹气,觉得不烫了才递向沈漠然的唇边。 沈漠然自问不是一个贪色的人,当下却有些心猿意马。他慌忙别开视线:“要不,还是我自己喝吧。” 怎奈略一活动,沈漠然的身体就像快散架了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 药仙仙制止道:“好好趴着吧,要是伤口再裂开,我这止血镇痛的药可就不够了。” 晚上,沈漠然喝了纪长乐亲手煮的红枣粥,气息平稳,精神也好了很多。 只是到了该揭起衣裳换药的时候,沈漠然又有点不自然了。 纪长乐倒是心无旁骛,只盼着沈漠然快点好:“郎中面前没有羞,不过是换个药罢了。” 在熊掌抓过的伤口下面,一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清晰可见。沈漠然的背,直看得纪长乐揪心。 “沈漠然,你是不是很疼?”纪长乐问道,“血肉之躯,新伤摞旧伤,一定很难捱吧。” “伤会好,命还在,反正都过来了。”沈漠然道,“后背的旧伤是为了见驾,在夔鼓前受了罚,朝堂上的规矩,没有办法。” 纪长乐听盛和说过,当年盛流芳御前陈词,救下了盛家满门,却是由沈漠然代为敲响夔鼓,承受二百脊杖。 “你后悔吗?”纪长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你所有的付出,最后只换来了一个牌位,我觉得你太傻。” “只要是吾妻想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她。”沈漠然没有一丁点儿犹豫,而后停顿了一下,“若说后悔,也是后悔让她回到了身不由己的高门,让她沦为了家族争权夺利的工具,让她眼里没了光亮,心里没了热望,再回不到以前敢作敢为、恣意坦荡的日子。” 仔细地抹上药,重新包扎好伤口,最后轻柔地为沈漠然披衣,纪长乐再无他话。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二人甚至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还是沈漠然先起了话头:“听说你找到了一种关键的叶子,有望治好疫症,可有进展了?” “毛冬青的叶片应该能够克制疫症,只是治疗起来需要的剂量很大,偏这东西性寒,得佐以其他归中平和的药材,才好给病患使用。” 纪长乐简单地回了几句:“我舅父和药前辈正在研究新方子,相信很快就能有眉目了。你先安心养病,我不打扰了。” 沈漠然其实不想纪长乐离开,哪怕是静静地看着她也好。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对纪长乐说道:“你快去忙吧,只是……别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