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势必怨谤加身彪炳史册
大观园,栖迟院 待惜春与甄溪两个绘制完银元图案,贾珩招呼着两人用着晚饭。 三人围着一张圆形餐桌环坐,高几上烛台点燃的蜡烛,橘黄烛火如水扑打在几人的身上。 甄兰坐在贾珩的左侧,又是端茶、又是布菜,在这一刻倒有几许后世女主人的既视感。 贾珩坐在惜春身侧,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在小萝莉的碗中,转眸看向惜春说道:“惜春还在长个头,多吃一些吧,惜春妹妹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惜春也长高了许多,说来年岁也有十二三岁了。 惜春粉腻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之上见着欣喜之色,柔声问道:“珩哥哥,最近在府中忙着什么?” 贾珩道:“自回京以后,这些时日忙着大婚和朝廷的事儿,妹妹现在住在藕香榭还好吧。” 如果按照以往惜春的性格,可能对他不能相陪有些幽怨,但现在小丫头倒是平静了许多,看来是能体谅人了。 惜春柔声道:“我挺好的。” 珩哥哥原本就忙着,自从回来以后,就没有去过她那藕香榭了。 贾珩道:“惜春妹妹,等过几天,咱们乘船南下,一同去江南走走。”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用着饭菜,过了一会儿等众人吃好,道:“珩哥哥,我先回去了。” 贾珩放下茶盅,温声说道:“那我送送惜春妹妹。” 其实有些明白小姑娘的心思,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每个人都要单独相处,自然占用不少功夫,冲淡了他的经国大计。 惜春芳心一喜,轻轻应了一声。 这会儿,雨水停了一些,夏日的晚风裹挟着凉飕飕的雨丝扑打在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凉爽之意,大观园一座座暖阁建筑中的点点烛火亮起,在阴云密布的大观园中颇见温馨。 贾珩凝眸看向惜春,温声道:“妹妹一个人住在藕香榭,平常孤独不孤独。” “平常岫烟姐姐和迎春姐姐都会过来。”惜春柔声道。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妹妹平常都是在藕香榭待着?” 惜春道:“嗯,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的。” 正说着,忽觉手下一软,又觉那温厚的手掌握将过来,轻声道:“惜春妹妹,你云姐姐和琴姐姐平常活泼一些,妹妹也多去随他们玩玩。” 惜春轻轻应了一声,脸颊有些羞喜。 贾珩道:“这下雨时候,路有些滑,妹妹脚下小心一些。”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藕香榭。 既为水榭,自是盖在荷塘之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 这等幽凉之所在,也就夏天可以居住。 贾珩轻声说道:“妹妹在这儿可住的惯,觉得潮湿不潮湿?” 惜春道:“还好。” 贾珩说着,看向随行的丫鬟入画,笑问道:“入画,平常惜春妹妹在这儿还好吧,一应饮食起居可还好?” “等冷一些,再搬回暖香坞就是了。”贾珩叮嘱道。 入画点头应是。 贾珩与惜春说着,进入了藕香榭的暖阁之中,两人落座下来。 在回廊上的灯笼映照下,惜春扬起秀丽脸蛋儿,好奇问道:“珩哥哥,那银元多久能够铸就出来?” 贾珩道:“磨具制的很快,也就这几天罢,等出了新银元了,我先让妹妹看。” 惜春“嗯”了一声,抬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看向那少年,贝齿抿了抿粉唇,说道:“我听园子里说,珩哥哥与宝姐姐……定下了亲事?” 贾珩笑了笑,说道:“这都有二年了吧,前不久才定下来,也是你宝姐姐大了,该定着终身了,所以姨妈上次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了这事,你之前不知道?” 惜春摇了摇头,柔声道:“宝姐姐的事儿,我还是从姨妈说的时候知晓的。” 贾珩道:“之前也是担心着影响到你宝姐姐,所以就没有说出去。” “那林姐姐呢。”惜春忽而问道。 贾珩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林妹妹是江南的时候,那时相濡以沫,也是去年了吧。” 惜春攥紧了手帕,柳眉之下,明眸秋波盈盈,说道:“那妙玉姐姐呢?” 贾珩:“……” 定了定神,凑到近前,看向那眉眼稚丽的豆蔻少女,说道:“惜春妹妹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惜春微微垂下螓首,不知为何,脸颊两侧爬起了一层淡不可察的羞红,在灯火映照下倒也看不大清,抿了抿粉唇,柔声道:“没什么。” 现在她隐隐听下人说,园子里的年轻姑娘都是他的禁脔,将来不是要嫁给他,也是要与他有着关联的。 或许她也是? 其实这种声音是在邢夫人将邢岫烟与贾珩定下的事儿传了出去之后,一些碎嘴婆子的议论。 因为钗黛、兰溪、邢岫烟几乎全部落在贾珩手里,一些心思阴暗的就难免编排着迎春、探春、惜春这三春,也与贾珩…… 正如原着之中的惜春对着尤氏说道:“别带坏了我去,我只落得我一个人清白也是。” 贾珩看向不知为何娇羞之态的少女,说道:“惜春妹妹也大了。” 心头有些明悟了一些缘故,惜春本来就是十分敏感的人,许是听到了一些什么传闻? 如原着的宁国府?只门口一对儿石狮子是干净的? 惜春闻言,秀眉之下的清眸凝起,定定看向那少年,水润眸子中见着迷茫之色,说道:“珩哥哥,怎么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惜春妹妹如是觉得住在园子中,对你闺阁少女名声有碍的话,可回宁国府住,或者回荣国府住也是可以的。” 惜春闻言,娇躯剧颤,凝眸看向那少年,声音颤抖说道:“珩哥哥…要赶我走?” 贾珩道:“妹妹是洁自身好的,如是觉得大观园中待着不自在的话,回西府老太太那边儿也是可以的。” 惜春闻言,只觉鼻头一酸,哽咽说道:“我什么时候说待的不自在了。” 她刚才说了吗?她只是问问他与几位姐姐…… 少女想着,只觉一股委屈和绝望袭遍身心,眼泪夺眶而出。 贾珩诧异说道:“惜春妹妹,这怎么还哭上了?” 惜春扭过去一张脸蛋儿,弯弯眼睫颤抖,泪珠滚滚而落,沿着粉腻脸蛋儿流淌,一直到光洁细腻的下巴。 原就是小小的少女,此刻泪眼涟涟,楚楚动人,恍若一株娇弱的蔷薇花。 贾珩一时有些无语。 这是惜春,还是黛玉? 不过也是头一次见着惜春落泪,傲娇小萝莉此刻无声哭泣,只有鼻子的不停抽动声,似乎为他方才的一句话伤心不已。 贾珩凑到近前,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说道:“妹妹,好了,别哭了。” 惜春象征性挣了下,没有挣脱掉,也不再多动,只是扭过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无声抽泣。 贾珩轻轻扶过少女的削肩,宽慰说道:“好了,惜春妹妹别哭了,是我刚才一时失言,不是要撵你走的。” 说来,这还是他给惜春程以及图案,开始浇铸永川坐在一侧,因为逆着右边轩窗的光线,面容隐藏在一团阴影之中,一旁是江南布政使张翰文。 这位曾经的巡抚,当初还在名义上管辖着江南一省,如今仅仅辖制江苏一省,权力大为缩水。 “常州府知府何在?”高仲平轻声说道。 常州府知府邵继松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颌下胡须发白,脸上皱纹密布,出班拱手道:“制台大人,下官在。” 高仲平如连珠炮一般发问道:“武进县相关案犯可曾羁押大牢?可曾讯问出幕后主使?可曾有人向常州方面打招呼?” 邵继松轻声说道:“相关案犯押入大牢,但彼等都说自己出于义愤,幕后实无主使。” 高仲平冷笑一声,说道:“义愤?彼等乡民有不少是无地佃农,本官清丈田亩,与彼等何干?” 邵继松一时不能答。 这让他如何回答。 高仲平问道:“孙游击,江南大营兵马可曾愿意调动?” 这时,从下首起来一个武官,正是总督督标营的游击将军孙友贞。 孙友贞轻声说道:“制台大人,江南大营说没有朝廷军机处的行文和南京兵部的勘合,江南大营不派一兵一卒。” 其实这还是贾珩当初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当初也是经过崇平帝确认过得,主要是纠偏江浙沿海的海防无力情形。 这段时日,高仲平已经打算调集江南大营兵马协助诸府县推广新政,但有反抗,就地控制。 高仲平说道:“邝主簿,卫国公人到了何处?” 邝守正道:“回制台大人,卫国公前不久的飞鸽传书,已经领人先一步前往了河南,如今抵达了开封。” 贾珩是在船只稍稍行舟一日,就领着锦衣府的扈从,在咸宁公主以及陈潇的陪同下,快马扬鞭一路赶往河南。 高仲平道:“朝廷的批复奏疏可曾送到?” 先前崇平帝给高仲平的朱批,就是将江南大营的兵权如以往授予两江总督高仲平。 邝守正道:“制台大人,前几日未有,不知今日驿馆情形,属下这就派人问问。” 说着,离了厅堂。 “孙游击,一有旨意,带人前往江南大营调集兵马。”高仲平道。 “是。”孙友贞抱拳应是。 高仲平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文官,道:“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乃是国策,谁敢动摇国策,谁就是大汉的罪人。” 下方身穿各色官袍的官员,闻言,心神一凛。 高仲平道:“各地仍当有序推进,如今以能征善战闻名于大汉的卫国公已经前来,专门对这些以一己之私抗拒国策施行的不法之徒,施以雷霆,望尔等回去以后,对境内逆势而行之徒规劝,否则,大势压下,全部化作齑粉。” 江苏省内的一众官员,面上多是凝重。 “章抚台。”高仲平忽而点了江苏巡抚章永川的名。 章永川连忙起得身来,拱手说道:“制台大人。” 高仲平轻声说道:“苏州府要挑起大梁,你为巡抚,要先行一步,将四条新政执行好才是。” 章永川苦着脸说道:“高大人,下官也有难处,这苏州府的粮田有一些是在南京的开国勋贵的,下官巡抚衙门哪个敢去清丈?如果闹出流血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开国一脉的勋贵乃至皇亲国戚在南京、姑苏都置备有产业,不同于巴蜀之地没有那般盘根错节的关系,土地富饶的江南之地有不少是勋贵与皇亲国戚。 比如杭州的宋家。 事实上,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历史上的任何改革一旦触碰到统治阶级的最核心圈层,往往都会遇到难以言说的阻力,改革无疾而终,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章永川心事重重地落座下来。 高仲平道:“诸位,河南与我江苏两地各位南北试点,如今河南方面据说已经有条不紊地推行,反观我江南之地枝节横生,彼时朝廷问罪起来,我等面上都无光,都各自去忙吧。” 待一众地方官员满腹心事地离开总督衙门,高仲平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江南比之巴蜀之地终究不同。” 通判吴贤成说道:“制台大人在巴蜀时,手握军政,掣肘甚少,而江南之地书香门第之家甚多,彼等通过联姻互为声援,更有皇亲国戚暗为臂助,朝廷想要清丈田亩,无疑是动了彼等的饭碗。” 高仲平沉吟片刻,问道:“河南之地的四条新政,最近推行如何?” “河南不比江南,制台大人,河南经过一场大乱,开封等省府的士绅几乎被朝廷,原宗室的卫郑二藩又被朝廷削去爵位和田地,这又少了许多阻力。”通判吴贤成说道:“那卫国公又扫清了河南的贪官污吏,可以说其人所行之事与制台当初在巴蜀之地如出一辙。” 这时高渤拱手说道:“父亲,这卫国公定是有意将河南作为对比,以便凸显父亲在江苏的一筹莫展,以此向朝廷邀功。” 高仲平沉吟片刻,说道:“你这竖子,如是名臣大将皆如你这等狭隘而论,岂有我华夏煌煌青史之上的豪杰涌现?” 高渤面色顿了顿,道:“这卫国公定然有此想。” 高仲平道:“河南与江南两地的情况不同,天下之人不会不知,朝堂的圣上也不会不知,所谓争功之论,如今士子攻讦之言源源不绝,卫国公如能以四条新政推行大汉,势必怨谤加身,彪炳史册。” 高渤闻言,面色微凝,嘴唇翕动了下,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