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难为双生花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梦
与乱作一团的宫内相比,城中安定有序,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在这日头西移的橘黄天色下慢慢渡步离开,不知说道了什么,远处深深的酒巷中时不时传来白子承豪爽的笑声。
日子一天一天,院角的那些小苗已经抽出了枝叶,还是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惹人怜爱,俣娘子用竹竿在土里搭了个架子,方便那些菜藤到时候可以有个依附。
转头看过去,南宫钥今日似乎睡得格外的久,那锅她煮好的粥已经热了一遍,可一向早起的南宫钥却没有起床。
俣娘子走到窗边静静地听一了会儿,习武之人的耳力很好,听得到屋里绵长平缓的呼吸声,她抬头看了看还未大亮的天,想着南宫钥近来焦心的样子,想着多睡睡也是好事,这头日夜里收到的好消息待南宫钥醒了再来说吧。
屋子里的人睡得十分踏实,双目紧闭,一脸安然,显然还是熟睡之中。然而她整个人似乎魂不附体,似梦境似思绪都由不得自己,模模糊糊的被一团冰凉之物包裹着,那些冷冰冰的触感抽走了她全部的生气,她沉陷其中不得自拔。
潮湿的林中,雾气将眼前的光景变得影影绰绰,有一种迷离的感觉,但是周朝知道这条路,他走的这条道路的尽头有一幢小木屋。
只是他很奇怪,明明前一刻他似乎才听到了门外有轻叩声,可此时此刻,像是一下子,他就站在了这里,四处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唯见白雾丝丝缕缕从林间穿插游移。
可是他又觉得,他本来就该在这里。顺着小路一路往前,仿若有什么在召唤着他,直到他眼中出现一个昏黄的灯点,直到那个围着篱笆的院子再出现在他眼前,心里有些激动,他似乎知道是谁在那屋子里等着自己。
“阿钥。”他呼唤着,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屋子里果然有人在等他,一身赤红的窄袖长裙,中衣高高束起的领子上用金线绣着成片的芙蓉,手里握着一束粉白的芙蓉花,正要将它们插到小木几上的瓶子里。
听到身后的声音,南宫钥转头盈盈一笑,乌黑的发丝挽在脑后簪着的一支金簪落下长长的金流苏,随着她转头过来映着烛火耀耀生辉,衬着她更是明眉皓齿,娇媚迷人,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饱含情丝,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细心地摆弄她手中的花。
“寡人是不是又做梦了?”周朝朝她走去,伸出双手打算圈住她,却又愣了一下,见她又回头给了一个迷人的笑,这才从她背后将她圈住。
一股清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周朝将头埋在她的长发里,声音闷闷的:“我起先觉得是真实的,可是我记得你被申弘给带走了,我知道这是个梦,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又让人怀疑这是真的。”
南宫钥转过身,伸手勾住周朝的脖子,与他四目相望:“自然是真的,但确实是个梦。”
周朝摇头浅笑:“什么?”
南宫钥松开手,轻轻推了推周朝:“我送你的链子还记得吗?”
“自然。”周朝从怀中拿出那条坠着红豆的链子:“时时带着,不敢再负。”
南宫钥脸一红,搂着周朝的脖子将脸埋进他怀中。周朝轻扶着她的后背:“原来又在梦中相见了,是梦又是真。”
南宫钥点了点头,抬眸看着周朝:“现在才又得了帮助能见到你。”
周朝语气一滞,尔后道:“……那,寡人该到何处寻你?”
她的手柔柔地攀上他的肩头,用了些力,有些怕失去的样子。房中的烛火跳了一下,她像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很安全,眼下,王上倒是应该趁胜追击,将周盖杀了。”
杀周盖……周朝的眉头慢慢锁紧:“杀不得。”
“为什么杀不得?”南宫钥握紧周朝的手:“王上不杀了他,他有一天再反身上位你要怎么办?”
周朝不太想与她讨论这些,再加上两人已经许久不见,便想抱着她温存一番。南宫钥却轻轻推开他,啧怪道:“你也不想想以后。”
他怎么没有想以后,想过他的以后,也想过他二人的以后,有些许的不悦,松开了圈住她的手,掀起衣摆坐下。烛火从背后照过来,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到有些微凉的声音:“那寡人便先回邑城占了王位。”
南宫钥好似看不懂他的脸色,仔细地想了想他的话:“王上不能放着他不管,周盖一定已经同晋国联系了,王上若不快些,怕是不好。”
乘胜打击他不是不懂,可是让他杀掉周盖那就不一样了,他不是不敢杀,而不能杀,周盖是名正言顺的大冀天子,而他不是,一想到这个,周朝便觉得心被谁所捏成了一团,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王上在担心名声的问题?”南宫钥跪坐在他的下首,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如今这仗已经打了起来,我也不懂,但不是有种说法叫做‘成王败寇’吗,且王上是先王意定的天子,只是……所以王上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周朝心头一再闪过许多想法,轻轻拉她起身抱入怀中,在这柔软馨香中细细思索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