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72番外·安排牙爪始惊人
元昊原本没怎么对疯子的话上心,他觉得一枚发钗对一个公主而言不算什么,丢了就丢了。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他就见到了这个丢发钗的公主,不过她自称自己是宫女,还装得像模像样,元昊一时没忍心拆穿。他见过郑英是怎么同那些女子攀谈的,不过到了自己身上还是有些拘谨,好在那公主受了伤,元昊可以做自己最喜欢的包扎工作,所以也没怎么掉链子。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他没想到原来女子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喜欢上一个人,每每看到那公主见到自己时那眼神,他就有种很不愉快的感觉。疯子比谁都关心他们俩的事,常常在旁边问长问短:“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元昊说不上来,就敷衍道:“她挺漂亮的。”不过他也有自己关心的事:“她该不会就是康乐公主吧?”
疯子失笑:“不会吧?那温文尔雅的小模样。”
“可她是翻墙进来的,哪个公主会这么粗鲁。”
“不会是那个丫头,”疯子吃过饭,悠悠闲闲地剔牙:“如果真是她,只怕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元昊蹙眉:“她真那么可怕——”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有响动,疯子立马躲了起来。元昊原以为来的是那个公主,却不想是个侍卫,他还是中规中矩地冲元昊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陛下有请。”
元昊心头一凛,还是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和素心惊胆战地跟上,却被侍卫拦下了:“陛下只传召了殿下一人。”
和素不知所措,惶惶地看了元昊一眼,元昊回头安抚他:“没关系,你留下吧。”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的却不是传闻中的雍坤宫,而是一个围猎场,想到高嵘的各种骇人听闻的传闻,元昊深吸了口气。侍卫走到围场边上前就止步了,转身侍立在侧,然后对元昊欠身:“陛下就在里面。”
元昊强装镇定,温和地对侍卫道了句:“有劳了。”
元昊缓缓地迈步过去,看见高嵘拿着把弓。今日也有风,裹起他的衣角,不知道为什么,旁人在这样的风里都显得狼狈,唯有他,仿佛风都是为他而刮,看起来那么威风凛凛。
高嵘放了一箭,但是因为有风的干扰所以没中靶,他随便地把弓又放下,神情严肃的凝视着前方。元昊走过去行礼:“见过陛下。”
高嵘远远地指着一头鹿:“你能射中吗?”
元昊望过去,看到有头雄鹿在远处埋头吃草,高嵘把手里的弓递给他,他尝试着拉弓,不得不说虽然高嵘方才没有射中,但能轻易拉开这弓的也算得上豪杰,元昊平日没用过这么重的弓,他费劲地把弓勉强拉满,手臂有些颤抖,好容易瞄准了,元昊松了弦,那鹿应声倒地。
高嵘还是那副表情,他道:“不赖,你是不是魏国射箭最厉害的?”
“元昊才疏学浅。”元昊自谦。
“嗬,你这是给魏国人脸上贴金呢。”高嵘笑道,这时候侍卫牵了两匹马来,高嵘骑上去,对元昊说:“上马。”
元昊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然后跟着高嵘往鹿的方向走。那一箭射中了鹿脖子,高嵘看着元昊:“朕听闻你打猎喜欢射眼睛,今日怎么失手了。”
元昊错愕地看着高嵘,射眼睛是他从前同郑英比箭时留下的怪癖,他不明白高嵘是怎么知道的。高嵘绕着鹿走了圈,道:“朕亲自教朕的儿子们射箭,可惜那群自以为是的毛小子没有一个可以射中眼睛,不过朕有个女儿可以,”他打量了一下元昊:“但不是澄珪。”
元昊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不知道高嵘是个什么态度,但看样子是什么都知道了,高嵘看他那样子大笑:“如果朕是你,不会选澄珪。”
“元昊不敢。”元昊低下头抱拳,他一些不知所措。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风吹得高嵘眯了眼,他看着齐国广阔的天:“小子,你想回魏国吗?”
“想。”元昊不敢有半分欺瞒。
“朕知道你的心思,”高嵘笑了笑:“就这么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不是?”
元昊看着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激荡,他从未这样直白地同长辈说过这些野心勃勃的话,他答道:“是啊,周国的厉帝不就是质子么。”
高嵘扭头看着元昊,开始大笑:“干嘛要跟他比,你小子有点意思,比他厉害。”
“我不知道。”元昊也看着高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吧,”高嵘拿马鞭指着那个先前传话的侍卫:“那家伙以后就就跟你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朕。”
元昊眼神复杂地看着高嵘:“陛下的恩情元昊没齿难忘。”
“先别忙着说这个,”高嵘低头抚摸自己的佩剑:“以后有的是你回报的地方。”
……
齐国的日子无味而漫长,高嵘或许真的很健忘,除了偶尔帮元昊联系魏国外,就一点也没有旁的交流了,元昊不明白高嵘到底要他怎么回报,他也不怎么明白齐国目前的局势,甚至只能通过偷听皇后和蒋锐的话来有个模糊的推测。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元昊也就可以专心地做魏国的事了。
天气就这么一天天地暖和起来了,元昊几乎是日日看着那庭前的小树发芽、开花,然后长出更多的枝子和叶,多得他看不过来了。元昊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五月,这时候应该有动静了。
“殿下,”高嵘赏的那个侍卫走到他跟前:“陛下传召您到雍坤宫一叙。”早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元昊还是压不下嘴角的笑意,他几乎是轻快地起身,随那侍卫离开了。
雍坤宫是座很宏伟的宫殿,高嵘登基后没有在宫里大兴土木,而是直接沿袭了周国的宫殿和陈设,不过元昊明白,周国时的雍坤宫不会有这气象。
上次同他这样说话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不知怎的,待元昊步入殿内,他忽而没了那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高嵘这两天越来越荒唐了,难得有这么个清醒的时候,他带着大醉后身心的空乏,把折子拿在手里扔来扔去,原本,国家大事就是这样被君主玩弄在鼓掌之中的。高嵘看着元昊还是那么恭敬地问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你小子动作可真快,朕还以为你要在这儿多待两年。”
元昊抬起头,他明白高嵘指的是什么。高嵘在书案上翻了一阵,奏折散得满地都是,终于才掏出封皱巴巴的信来,他扔到地上:“元志写信来求朕放你回去。”
元昊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信笺,心中有股激动在暗涌,他向高嵘拱手:“陛下大恩,元昊定当终身铭记。”
“你这次一回去,只怕就该登基了吧。”高嵘还在转动着手里的奏折,似笑非笑地看着元昊:“来,这些都给你看着玩。”他把一小沓折子推下来,稀里糊涂地散落了一地。
“这——”元昊错愕地看着他,觉得这多不只是句玩笑话。
“朕叫你拿回去。”高嵘有点不耐烦,他打了个哈欠:“眼下真是没这个劲儿去看这些了。”
元昊刚想把奏折拾起来,就听见门外有人通传道:“陛下,康乐公主求见。”
“你到屏风后面去。”高嵘冲元昊指了指身后,然后对太监说:“让她进来。”
澄琉进来,瞧见散了一地的奏折,玩笑道:“唉哟——这些大臣还要不要人活了。”
高嵘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待她走过去就亲昵地用胡渣扎她的脸:“找父皇什么事?”
澄琉想起自己的事,一时嗔怒道:“父皇!舅舅不陪我骑马!他答应过我的!”
“哦——”高嵘笑着看她:“是他不对。”
“你让他陪我去好不好?”澄琉不满意高嵘的说辞:“他都答应我了。”
“他为什么不陪你去了?”
澄琉噘着嘴:“他说他有要紧事。”
“那朕过几日好好教训他。”
“不——”澄琉知道高嵘在敷衍。
“那你要怎么样?你找侍卫陪你。”
“我就要舅舅陪!”澄琉十分不情愿,但高嵘今日似乎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她自己也没劲了,于是问:“梁侍卫什么时候回来?”
高嵘捏她的鼻子:“梁真现在是大将军了,你不可以再叫他侍卫。”
“我不管,”澄琉坐到高嵘膝上:“他就是我的梁侍卫。”她低头玩自己的玉佩,忽而看到桌上有封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魏国又要干什么?”
“元昊要回去了。”高嵘把澄琉抱到腿上。
澄琉有些吃惊:“为什么?这么快?”她扭头去看高嵘。
高嵘捏捏她的手:“你舍不得他走吗?”
“不是。”澄琉在想她要赶紧告诉澄珪,她又问:“他什么时候走?”
“过阵子吧,”高嵘笑了笑:“朕都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时候。”
澄琉知道高嵘这两□□政荒废得厉害,于是也不问了,就从他怀里蹦出来:“澄琉告退。”
“干什么去?这就要走。”但他没拦她。
“我不告诉你。”澄琉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元昊就从屏风里出来,蹲下身继续理奏折。高嵘深沉地看着他:“小子——你不是说要回报朕吗?”
元昊抬起头,坚定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实告诉你吧,”高嵘嘲讽地笑了笑:“朕没几天日子了。”元昊闻言有些吃惊,不知道他是在玩笑还是怎么。
见他那样子,高嵘知道他不怎么相信,自己起身看着窗外:“你的皇位朕有一半功劳。以后,如果齐国有什么不测,你帮澄琉登基。”
元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怔怔地看着高嵘,后者也转过来看他,神情颇有些凄凉:“你不答应?”
“我一定办到。”
高嵘笑了笑:“做父母的原本都不该偏心,不过有时候总是有那么一个孩子更像自己,不自觉地就更喜欢她,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
元昊不了解高澄琉其人,只是不断地听过各种她的传闻,所以一时也接不上话,不过高嵘大概也对他几句无关紧要的奉承没兴趣,他接着说:“澄琉是个将相之才,她不是只会胡作非为。”这么说着高嵘自己也叹了口气:“是朕把她惯坏了,以后你多教教她。”
“是。”
……
高嵘又同元昊闲侃了几句,精神似乎就不怎么好了,他看起来的确比上次憔悴了很多,脸色变得蜡黄,但身子又臃肿了,像个五食散上瘾的老财主。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体力不支,于是没说几句就让元昊退下了。
元昊刚回到自己的宫殿就听和素提醒说澄珪在书房等他,元昊想或许是澄琉告诉了他要离开的事,于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便往书房去。
澄珪娴静地坐在胡床上,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很漂亮,又温柔又体贴,元昊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所谓皇后最好的人选了。他轻轻地走过去,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猜我是谁。”
可澄珪没心情同他玩笑,她没猜,直接就站起来转身面对他,可怜巴巴地问:“你要走了?”
元昊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也没心情玩笑了,于是握住她的手:“待我处理完魏国的事,就向齐国提亲。”
澄珪扑到他怀里,良久才说:“我舍不得你走。”
元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忙的事。澄珪见他不答话,心里有些许不悦,她知道元昊一定还在为回魏国的事情高兴,但他怎么可以一点分别的伤感都没有!澄珪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
元昊俯身认真地看着她:“可是澄珪,我们此别不过至多一年,之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这回换澄珪不说话了,她感受着元昊搂在她腰间的手,那温柔的力道,还有他的长睫毛投在眼里的阴影,一时又原谅了他,毕竟男子对这些事总是出奇的痴傻迟钝。
澄珪就这么抱着他,舍不得松手,元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如果就这么任由她抱着,万一她回宫迟了或许会误事,于是想了想,对她说:“澄珪,我给你一个信物可好?”
澄珪抬起头,元昊松开她的手,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枚玉佩交给她:“你见过的,这是母妃的遗物。”
“这——”澄珪欣喜若狂,不过她觉得自己应矜持地推让一番。
“我听闻民间男女都是有定情信物的,”元昊尴尬地对澄珪笑了一下:“我眼下什么也没有,只能先拿这个搪塞了。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可以备在聘礼里。”
澄珪含泪摇摇头,她早被那个笑容迷得眩晕,只好低头道:“你真好。”
……
元昊走的那天也是个艳阳天——毕竟是夏日,齐国又少雨。但他这时候早没心情去管天气了,魏国的事情他没有哪一件是亲手做的,所以这成功来得有些虚空,他要考虑一些现实的问题。不过他甚至没去想什么登基称帝,他唯一想的是他的仇人,那个支撑他到今天的仇人。对付他么,元昊相信他在齐国学到了足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