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53第五十二章
“你想做什么?”元昊不大相信澄琉要这么做,这个女子怎么能这么疯,简直什么都做得出来。
澄琉的目光下移,怔怔地说:“我这段日子都有些不熟悉我自己了,总是胆小得莫名其妙,我希望从前的高澄琉能回来。”
元昊皱了皱眉,按理说澄琉变回从前的样子对他有益无害,但他总觉得没必要:“你现在的样子挺可爱的,何必这样糟践自己。”
“如果我从前没有那么杀伐果断,你又怎么会愿意同我合作?对我们有用的是从前那个高澄琉,不是现在这个。”
元昊看见她坚毅的神情,他想,其实她还是她,只不过现在仁慈了些,他还是笑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自己做主吧,你若想要我自然帮你想办法。”
“多谢。”澄琉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放烟火的声音,元昊拉着她出去:“方才不是那么急着想看吗?这下该让你看个够。”
澄琉抬头,见外面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华光映得人的脸都五颜六色,一会是青的,一会是红的,像那妖魔鬼怪,可这些妖魔又是副人的样子,在人间逍遥快活,也不知道是人变成了妖魔还是妖魔成了人,澄琉幽幽地想,她或许会是一个搅乱人间的恶魔。
“那是什么?”澄琉看见很多人都往一个地方涌,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那是瓦肆,你想去吗?”
“想。”于是元昊带着澄琉下楼,往洛阳最大的瓦肆走去。瓦肆又是另一片天地,这里比外面还要繁华热闹,人们都像疯了一样地玩乐,澄琉喝了酒,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了劲,否则她是一定要去玩蹴鞠和马球的。
瓦肆玩意很多,但都是一群朋友邀约着去,澄琉和元昊两人倒是没什么好玩的,走了大半圈究竟还是找了个地方坐着,元昊见桌上有骰子,于是颇有兴致地说:“咱们来玩骰盘令。”
“不,骰盘令骰输了是要喝酒的,我再喝就真的醉了,况且我们两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换个玩法不就行了,”元昊自顾自地把骰子摆好:“这样吧,谁的点数大,谁就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澄琉忽然有点感兴趣。
“当然,不过一定要回答实话,否则就没意思了。”
“该担心这个的是我,你骗我多容易,我又不知道真假。”
“我可是很讲道义的。”说着元昊就投了骰子,他一来便投了个“堂印”,澄琉一时紧张,只投了个杂色,于是元昊喝了口酒,仔细想了想:“当年还在齐国的时候,你对我的事情猜到了多少?”
“我那时候根本不认识你,我只是听姐姐提起过——”澄琉不大明白元昊要问什么,她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对他和姐姐的感情有所揣测罢了。
“就是那时候。”
“我只是觉得你不是真心喜欢她,但我那时根本就是瞎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元昊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接着澄琉投了一个十三,而元昊投了个十六,他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来今晚我运气比较好。”他想了想:“凭你之前所见,你觉得梁真是个怎样的人?”
“梁真?他——”澄琉纠结了一下措辞:“我一直觉得他善良又正直,从前我要杀人都是他拦着我,但是前几日生夏提醒了我,他如果真那么简单,应该是不可能会有今日的成就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只是个傀儡?真正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很可能是岑谦。”
“那岑谦怎么舍得把皇位让给他?”
“二人总是有些争斗的,”元昊摆弄骰子:“对了,前几日齐后诞下皇子,她现在已经投靠帝党了。”
澄琉十分不解:“她疯了么?既然有了皇子那就可以推翻梁真干政了,她为什么要帮着梁真对付自己的家族。”
元昊戳了一下澄琉的额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鬼迷心窍吗。”他把骰子给澄琉:“该你了。”
澄琉这次投了个十八,而元昊只有十一,澄琉还真没想好该问什么,她思考了一阵,有个问题不大重要,不过她一直很好奇,她试探着问:“你对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我不亲手杀她。”元昊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亲手杀她是个什么意思?”澄琉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元昊没理睬,继续扔骰子。而澄琉倒似乎有了点眉目,元昊应该对澄珪已经有些厌倦了,但念在她帮过自己所以不亲自动手,但澄琉想不通的是元昊究竟喜欢过澄珪没有,虽然元昊在情爱方面似乎十分不大有可能,但澄珪那时候又聪明又漂亮,元昊对她有些感情也不是没可能。
“该你了,还想着方才的问题呢?”元昊把骰子推给澄琉。
澄琉随手把骰子扔了出去,点数又比元昊的小,不过她也不介意,毕竟赢了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元昊笑了一下:“我想到个有趣儿的,你是更怕嫁人还是更怕死?”
“嫁人。”澄琉回答得很干脆,毕竟从前被姐姐威胁着要嫁人的时候她不就想过自尽嘛。
元昊失笑:“为什么?”
澄琉学着他的样子:“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好啊,那我再赢你一局。”两人又投了骰子,果然又是元昊赢了,他不禁抚掌大笑,问:“说吧,为什么?”
“因为嫁人生不如死。”澄琉还是很干脆,学他,装作一副高深豪爽的样子。话已至此,元昊应该明白她的想法了,她从来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独独怕此生无望建功立业罢了。
下一局赢的人是澄琉,她顺势就问:“你打算怎么送我回齐国?”她甚至开玩笑:“作为梁真喜得麟儿的礼物吗?”
元昊也跟着笑:“那还不至于。此事我原本打算过些时候再告诉你,不过你既然问起来了,早作准备也好。”他偏头:“我打算把你嫁到晋国去。”瓦肆的烛光比较暗,元昊一半的脸在烛光映照里,一半被阴影掩盖,一半明一半暗反而让人看不透。
“晋国?赵雍那个老头子?”澄琉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不是说怕嫁人吗?怎么不哭不闹的。”
“这不叫嫁人,我只是离我的皇位更近了一步。”是的,这怎么能一样呢,这样的婚姻是她人生的开始,而不是像旁的女子那样,是人生的结束。
“是王位。”元昊提醒她:“说起这个赵雍,你倒不必担心,他在齐国易主前不久就死了,即位的是从前的六皇子赵靖益。前段时间晋国提出要同魏国联姻,想来过不了多久,使者就会过来了。”
澄琉理了理思路:“嫁到晋国去,然后呢?把消息放出去让齐国来劫亲?”澄琉只能想到这办法了,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你的想法果然非同寻常,”元昊嗤笑:“之后我会假意与晋国联盟,实则同齐国合作灭晋,到时候让你名正言顺地落到梁真手里。”
“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如此迂回,你怎么保证事情按你想的发展?”
“不迂回齐国人难免起疑。再者说,你不信我能算准他们的动静?”
澄琉沉吟片刻:“齐晋两国总都有些人才,不能掉以轻心。”
“晋国能这么主动来示好,一定是国内出了什么岔子,赵靖益是个鹰犬少年,没那个心力来提防魏国。至于齐国,只要猜得准梁真的动作不就行了?”
“你什么都盘算好了。”澄琉相信元昊自有这运筹帷幄的本事,于是也没再担心这件事,她想了想:“那我到了晋国,需要讨好赵靖益吗?”
“随你便,”元昊喝了口酒:“不过你就以现在的样子见梁真可不行,”他把头垂下来想了想:“这样吧,过几日找个嬷嬷教教你。”
澄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视线往下移,不敢看元昊,只是一个劲地摆弄骰子。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澄琉抬头看过去,但只看见一群人手舞足蹈,她问元昊:“他们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驱魔。”他含笑看着澄琉:“你想去看吗?”
“想。”澄琉站起身来,然而她起得太快,加上有些酒醉,一下子有些晕,她摇晃了几下,被元昊扶住了。她感觉到他有力地在她身后支持着,就像其他事情一样,只要有元昊就总有无限希望,她底气也莫名地很足,但她不甘心就这样依靠着别人。澄琉轻轻地脱开他的怀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往前走:“我的酒量真是大不如前。”
她的小动作元昊都看在眼里,不过他自然更是不以为意,抄着手同澄琉一起走到外面。外面果然歌舞升平、热闹非凡,驱魔的巡游队伍敲敲打打地在人群间穿梭,看似拥挤,但又自有他的一条道路。
队伍开始往他们这边靠了,人群也拥挤了起来,澄琉怕被冲散,不自觉地就拉住了元昊的袖口,他也察觉到澄琉的动作,不自觉地低头笑了一下,留意着不与澄琉失散。
不知不觉间一个驱魔人凑到澄琉身旁想吓唬她,那人猛地往澄琉面前一探,澄琉倒没被吓着,她也冲驱魔人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驱魔人载歌载舞地又离开了,澄琉站在原地咯咯咯地笑,元昊打趣她:“我还以为你会被吓着呢。”
“我才不会——啊!”澄琉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刚想道歉,就见那被撞的女子气急败坏地要扇她耳光,澄琉自然一下子就拦住了,她有些惊讶:“我不过不小心撞了你,你就要打我?”
“放肆!你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人吗!”那女子身边的丫鬟也很嚣张。
“你!”澄琉撸起袖子就想教训人,却恍然发现那女子怔怔地看着她身旁,澄琉往身侧看,见元昊倒是神色如常。
“呵,陛下也在这儿,这又是你的新欢?”她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澄琉:“是与我有几分相像,不过哪及我从前半分。”
元昊闻言立马搂紧了澄琉,昂起下巴来看那女子:“王妃多虑了,我喜欢什么人从来与王妃无关,如果王妃同澄琉有几分相像那应该是王妃的福气。”
澄琉还没见过元昊对哪个女子如此不客气,不过这女子说话的确膈应,听着直让人恶心。更重要的是,澄琉真不觉得自己同这个女子有哪里相似。
“陛下,你真的变了许多。”那女子声音里带了些爱怜之意:“你就过得那么不好吗?”
“是吗?我还未发觉,倒是觉着皇叔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王妃不好好待在府里,跑出来受了伤皇叔可是要心疼的。”
听到元昊提起“皇叔”,那女子立马就脸色大变,她满脸怒意:“陛下不也没待在雪宫?这要是伤了龙体可更不好。”
元昊刮了一下澄琉的脸,宠溺地说:“澄琉要来看魏国的夜市,我自然要陪她来。”澄琉抖了一下,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她大概猜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原王妃了,能把元昊逼到这个份上,果然惹事的本事不一般。
太原王妃恶狠狠地盯着澄琉,澄琉也觉得不自在,她尴尬地拉了拉元昊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扫兴了吗?以后咱们常来好不好?还有许多好玩的没带你去呢。”元昊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太原王妃一眼:“那王妃慢慢逛,我和澄琉就先回去了。”
说着,元昊就带着澄琉走了,然而他的手还是揽着澄琉,她挣了一下:“都走这么远了,别拉着我。”
“你要是走失了,我到哪找这么大个妹妹还给澄珪。”元昊玩笑。
澄琉推他:“你走开,以后我都不帮你忙了,魏国的女子怎么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你同这几个人生什么气,自己非要去听这些胡话。”元昊还是没松手。
“你松手!元昊!”澄琉去推他。
元昊失笑:“你方才叫我什么?”
“陛,陛下。”澄琉一下子安分了,垂着头,也不敢推了。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啊?”澄琉有些难以置信。
“别那么开心,虽说只有你可以吧,但人前还是要有规矩的。”
“你多虑了,我才没那么开心。”澄琉望向别处,忍不住偷笑,她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对了,我真的跟太原王妃像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谁还说你像她?”元昊笑:“我可没这么觉得,她自己倒是常常幻想些莫须有的事。”
“郑英就这么说。”澄琉想起来还是很不开心,今日一见她真不觉得自己同那样一个歇斯底里的人有半分相似。
“在魏国,这么胆大的女子很少见,他见的大多又都是些小家碧玉,所以难免把你们归为一 类。”
“嘁,那看来是他们没见过世面。”澄琉随元昊上了马车,已经一更天了,他们要快些回去。
一路上澄琉的思维都莫名地兴奋,但都是想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见元昊没有像上次那样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她闲闲地撑着腮帮子,问了一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什么叫‘不亲手杀了姐姐’?”
“她这些年做了不少错事,已经快到我的极限了,”元昊看起来有些阴沉:“看在你父皇的面子上,我不对她动手,但是如果其他人出手,我不会救她。”
“她好歹帮过你。”澄琉的声音有些微弱,她没什么底气。
“她如果不做那么多过分的事,即便我不喜欢她,也打算哄她一辈子,让她快乐些,但是她——”元昊打住了,显然不乐意提这些,只皱眉:“有机会你劝劝她,她如果再要胡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